第239章十二寒冬(十)(1 / 2)

說句心裏話,對於母親離開這個家,我是一萬個不願意。隻是,我們兄妹幾個人,對亡父的感情,是很深厚的,於是,至少在一個較長的時間段裏,接受繼父這樣一個角色。這些日子裏的這樣一個局麵,也可以說是某種不歡而散吧?或者說,目前,雙方正處於相持(僵持?)階段。哦,如果打開這廚房的後門,就是一個小院子了。嗯,在我家的這個小院子裏,種有兩棵柿子樹。每到春天,這柿子樹,那原本光禿禿的枝頭上,就先是嫩芽初綻;看到這些米粒大小的嫩芽之時,我就知道,春天到了,春姑娘來到了我家。再過一些時候,枝頭上綠葉迎風,小院子裏綠意肆意。緊接著,隨著綠意的加深,枝頭上的那些花朵,也競相開放,這情形,恰似那兩句膾炙人口的唐詩名句:突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從整首詩看,那位詩人是在打比喻,而在我家的這小院子裏,更像是寫實。此後的一些日子裏,落花滿地的情景,固然也時常能夠看到,然而,落花滿地又如何?隨之而來的,也還有那些一日大似一日的果子。如果此時我來到院子裏,那些柿子果,已是拇指般大小了。這樣說來,即便是足不出戶,這春華秋實的一幕幕,我也能目睹一二。隻是,這一切,我的父親,再也看不到了。父親辭世之時,我哥哥十四歲,我未滿十二歲,我的兩個妹妹,分別是十歲、八歲。那樣的一個夜晚,除了悲痛,我的心裏,還湧上陣陣憤懣與抑鬱的狂潮:老天啊,你到底長不長眼睛?如果你長眼睛的話,這人世間,怎麼會有這樣悲情的一幕?哦,前些天,也就是快到清明的那一天上午,我和哥哥,跟著阿豹、阿鬼、阿達,要到山上砍柴火。過了那馬路,在那通往山上去的泥路上,指著那座墳,阿豹這樣說道:“嗯,清明節快到了,到時候,你們兩兄弟多填一些土,讓你們的老鬼(父親),住得舒服一些。”當時,我和哥哥,都噙著熱淚,點了點頭。現在想來,往父親的墳上多填一些泥土,自然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隻是,我九泉之下的父親,會不會因此而住得舒服些呢?實在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如果他泉下有知,看到這個家庭如此四分五裂、了無生趣的,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咕——”,“咕咕——”,這是肚子在叫!我的思緒,一下子,也就中斷了。掃了這廚房幾眼之後,我露出一絲苦笑:肚子啊肚子,你餓得受不了了,就“咕咕——”的叫起來,以示抗議。其實,我也想叫“姑姑”,隻是,我姑姑現在在柳州,離這兒有幾十公裏,無論如何,遠水解不了近渴,她,她是幫不上忙的了。這樣想著,我用力的撐了一下竹椅的扶手,站了起來。皺了皺眉頭之後,我暗自問自己:現在,我,我應該怎麼辦呢?煮一餐飯自然不成什麼問題,問題在於,煮好飯之後,下飯的菜也不知在哪兒;再說,此時此刻的我,心頭就像是纏了一團亂麻,一時也沒什麼心思去煮飯吃。於是,掃了這空蕩蕩的廚房一眼之後,我向客廳走去。到了客廳之後,我才發現,剛才,還不曾把側門關好,自己就到廚房裏去了。當然,如今的這個家空蕩蕩的,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這個詞來形容了,沒什麼好偷的。現在我既然已經回到了客廳,這一扇側門,關不關都一樣的了。饑腸轆轆、百無聊賴之際,我扶著竹椅的一側,慢慢的坐了下來。其實,重重的坐下是需要一點力氣的,精神和身體狀態欠佳之時,最好是緩緩坐下,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傷。坐下之後,我突然覺得,這竹椅,跟地麵成一百多度角,這樣一來,頭部就可以稍稍向後斜著,有了依靠,設計得頗有人情味,確實是不錯的。就這樣,如潮的思緒,就在我那微微後斜的腦海裏奔湧著:現在再回到廚房裏去煮飯,似乎有點遲了吧?是啊,剛才如果一到廚房裏,發現情況不對,我就開始煮飯,現在多半已經可以拿碗舀飯吃了。沒菜?泡米湯泡水吃,不行嗎?就算白飯有點難以下咽,總強過你餓肚子吧?由此看來,某些所謂的理由,其實是站不住腳的,其實隻是一種借口。而現在我再回廚房去裝鍋煮飯,也和打自己的嘴巴差不多了。算了吧,既然已經來到客廳,就先小坐一番吧。要說浪費時間,前麵所浪費的,已經不少了。仔細想來,我不是不會煮飯,而是不想煮飯,或者說是一時半會兒之間沒心思去煮飯。哦,這怎麼說呢?今天上午課間操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當時,不用到外麵去做課間操,我就和不少同學一樣,依然留在教室裏。董海國這家夥,這是無聊。本來,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交往,也很少跟他說什麼話的。這一次,他居然和我搭上話了。本來,這也沒什麼的,同學之間說上幾句話,甚至有點言語上的不合與爭執,實屬正常。隻是,董海國這家夥,說得幾句之後,居然就後老子什麼的,滿嘴跑火車起來。瞪了他一眼之後,我向自己座位方向走去了。對於這種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然而,問題偏偏就出在這兒,這家夥,竟然像影子一樣尾隨而來,還用手來就我後麵的衣領。這,這未免太過分了吧?於是,我回過頭來,推了他一把,把他推開了。在我看來,揪衣領這種沒禮貌、沒教養的行為,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推開這家夥之後,我繼續往自己座位方向走去。那一瞬間,我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如果每個同學都像我的同桌那樣端莊秀氣,不去招惹別人,那該多好啊!至少,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少之又少,甚至壓根兒就不會發生了。我這樣想著的時候,尾隨而至的董海國,又開始來揪我後麵的衣服了。我,而我呢,自然要推開他,不讓他得逞。於是,兩人之間,由相互推搡,變成了拳腳相向。動拳腳,我可不怯他。混戰中,我看準機會,一腳踹在他大腿外側偏上的地方。隻聽“唉喲——”一聲,他捂著肚子,微微彎下腰來,像點半蹲形了。又沒踢正,捂著肚子幹什麼呢?這樣想著,擺脫了糾纏之後的我,繼續往回走。哦,我的同桌在看著我;也就在這一瞬間,我隱隱體會到,她那純淨如龍潭水的眼波裏,正閃過一絲緊張、擔心與不安。我心頭一震,連忙回過頭來。唉,我的天啊,董海國這家夥——隻見董海龍兩眼圓睜,咬牙切齒著,右拳高舉頭上,餓狼一般就要撲上來。我心裏一陣冷笑:就憑你這樣子,也想占到便宜?這樣想著,我左腳大致呈弓箭步,右腳腳尖點著地麵。我,我想得很清楚了:隻要他膽敢撲上來,不等他的右拳砸下,我的右腿就會踢出,讓他好受的。這一瞬間,董海龍似乎也想起了什麼,並沒有馬上衝上來。我呢,深知勁可鼓不可泄,於是依然保持著飛腿應敵的戒備狀態。這樣一來,雙方其實隻是蓄勢待發,並不曾拳腳相加。隻是,如此一觸即發的態勢,卻使得整個教室平添了幾分緊張感和火藥味,甚至有某種近乎窒息的味兒。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的餘光發現,我的同桌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一切,那神情,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焦躁與不安,似乎是在說:曉靜啊,你怎麼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呢?要是真的動起手來,有所山石的話,我——在這緊要關頭,阿強衝了進來,把雙方勸開了。聽了阿強的勸阻,掃了董海龍一眼之後,我走向自己的座位。然而,即將到達課桌邊之際,隻見我的同桌右眼一閃,接著是一句“小心——”躲閃已是來不及了,危急關頭,我順勢向前一傾。隻聽“噗——”的一聲,一隻拳頭劃過了我後麵的衣服。“怎麼會有如此不講信義,如此不知好歹之人?”這樣想著,我回過頭去。董海龍嘴角閃過一絲獰笑,接著向教室西側門口方向跑去了。也就在這時候,上課鈴響了。其實,就算上課鈴令沒響,我也不會去追他的。如此言行無狀的人,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對手。如果我去追打他,隻會有損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