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節課,我心煩意亂的,老師在黑板前講了些什麼,我水過鴨背一般,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是啊,董海龍有關後老子一類的話語,就像是在我心靈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放學的時候,我依然呆呆的坐著,不曾離開自己的座位。阿強像是想起了什麼,凝視我幾眼之後,先回去了。我的同桌看了我幾眼之後,嘴唇動了幾下,一時也沒說出什麼話來。這個上午,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是我。回家的路,應該是由東南走向西北吧?由於已延遲了好幾分鍾,這一路上,人影稀少。離那東西向的馬路隻有十來米之時,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在這種有點異乎尋常的心跳聲中,皺了皺眉頭之後,我想著回過頭去——轉著這樣的念頭,剛要轉過頭的瞬間,已是慢了半拍!隨著“嘭”的一聲,我隻覺得後頸窩一陣劇痛!很明顯,是被人從後麵猛擊了一下。忍著痛回頭看時,隻見董海龍右拳已收回肋部,臉上掛著一絲如願以償的獰笑。就在我想著要不要衝上前去的瞬間,他已像個猴子一般,一側身,向西北方向跑去了。捂了捂那痛處,我放棄了追擊:像他這種處心積慮,從背後打黑拳的人,實在不配做我的對手或敵人。是啊,就算我能夠追上他,打他一拳出氣,那又怎樣呢?以後的日子裏,他多半是會記仇的,然後再想著如何報複的。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就讓他高興一陣子吧。這種陰魂不散的人,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拿定主意後,我甚至不往西北方向走,而是慢慢自南向北橫穿馬路,走一條不大可能再次見到他的路,緩緩地走回家。唉,真沒想到,屋漏偏遭連夜雨,回家遲了些,連午飯都吃不上了,這樣的一天,還真是,還真是——“吱——”的一聲,側門被人推開了。側頭看時,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個人,我還是認識的,他就是董海龍的父親。他,此時此刻,他來幹什麼呢?由於一時拿不準對方的來意,我就靜靜的看著這中年男子,來了個以靜製動。他瞪著眼睛看著我,嘴角動了動,一時倒也沒說出什麼話來。我,我可沒請你來啊!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喜歡沉默,那麼,我奉陪到底。這樣想著,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我默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他總算開口了:“你,你跟我海龍打架了?”我覺得這句話有點不清不楚的,不太好回答,就“嗯”了一聲。盯了我好一陣子之後,他這樣說道:“你,你把海龍打傷了?”哦,原來是這樣!我心思飛轉著:董海龍啊董海龍,你這家夥,也太不知好歹了吧?從背後偷襲打黑拳的賬,我還沒跟你算!真沒想到,回到家以後,你反而顛倒黑白,本末倒置的信口開河一番,引得你老爹前來“興師問罪”。天啊,我的天啊,現在可是大白天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有如此是非顛倒的一幕呢?“是,是他先動手的——”憤怒至極,我一時也難以措辭,隻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眨了眨眼,接著又靜靜地瞪著我。唉,這一刻,用不著跟我幹瞪眼的。這樣想著,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我隻是默默的凝視著他,作為回應。就這樣,雙方用目光對峙著。好了好一陣子,他這樣說道:“我,我不管是誰先動手;現在,我以傷論——”以傷論?我心頭一震: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難道那一腳還真的踢傷了他?哼,就算踢傷了又怎麼樣?當時,雙方是在正麵衝突之中,有所閃失,恐怕也是在所難免的。真要“以傷論”的話,我後勁窩所挨的這一拳,又該怎樣算呢?這樣想著,我微微側過頭,望了那依然打開著的側門一眼,以此提醒對方: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這門既然是你推開的,你,你這就請便吧——對於這樣的不速之客,我確實是不歡迎的。董海龍的父親像是體會出了什麼,或者說是看出了什麼,隻聽她這樣說道:“回到家,我就帶海龍去拍片,要是,要是真的被你打傷了,那,那醫藥費——”我鼻子輕輕的哼了一下,接著依然把目光轉向那側門,意思是說:哦,要到醫院去拍片,那就趁早吧,到時可別說我耽誤了你們父子倆。請便吧,恕我不遠送了——再過了一會兒,隻聽董海龍的父親這樣說道:“同學之間,要團結友愛,動手打架,是,是不應該的。哼,我海龍要真是被你打傷了,回頭,回頭我再找你算賬——”我心裏暗自好笑:這樣的一番話,入情入理,確實相當不錯。不過,這樣的一番話,應該在家裏,首先對你的寶貝兒子說!你,作為一個父親,隻憑著兒子的一麵之辭,在沒有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就前來“興師問罪”,是不是有點以大欺小的意味呢?哦,以後找我算賬,再怎麼說也是“以後”的事情了。此時此刻,我並不歡迎你——這樣想著,掃了那側門一眼後,我把目光收回了客廳。大概是覺得該做的事情、該說的話,也都差不多了吧,這位中年男子緩緩向門口走去,邊走邊說道:“那,我們就走著瞧吧——”我也沒他這句話,隻是目送著他。出了我家側門,董海龍的父親離開了。我沒有到屋簷下送他,或許有點失禮;不過,此時此刻的我,除了饑腸轆轆,也有不少的不以為然、心寒齒冷、鬱悶難平,也就懶得起身了。再過片刻,我皺了皺眉頭:這,這董海龍的父親前來興師問罪,好幾分鍾的時間,總是要消耗去的吧?如今,留給我煮飯的時間,應該是又少了幾分鍾。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呢?那句俗話說“氣都氣飽了”,似乎也有點道理。反正,肚子裏那“咕咕——”的叫聲,一時半會兒之間,倒是不曾耳聞了。煮飯吧,怕是來不及了;如果就這樣去學校,似乎又早了點。唉,這樣的一個時刻,倒是有著兩頭不到岸的感覺了——這樣想著,我站起身來,出了那側門。董海龍的父親的身影,自然是不會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了。四處張望一番後,我來到屋簷右側的那石凳上邊,接著就坐了下來。剛坐下沒多久,隻見小趙抱著孩子,走了過來。我向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哦,梁弟,吃飯了嗎?”隻聽她這樣問道。“嗯,吃,吃過了——”我這樣回答道。話剛說出口,我就覺得有點奇怪:如此的回答,真可謂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了吧?或許,在骨子裏,我並不希望別人知道,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吃午飯。當然,或許她也隻是隨口問問。“哦,怎麼還不去學校呢?”小趙接著這樣說道。略作思忖後,我這樣回答道:“嗯,再過一下子,就去了——”小趙不在說什麼,緩緩地向兩條街的交界處,走去了。我的頭部,微微右側,目送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到了交界處之後,她折向西,看來是往圩場方向去了。這暮春的正午,陽光蠻好的,我坐在石凳上,一時半會兒之間,倒是不願起身,更別說要離開了:哦,此時此刻的陽光,依然是稍稍偏南的,不過,從獲得溫暖的角度來看,已經是足夠的了。怎麼說呢?剛走出家門的時候,我甚至還覺得有一絲涼意;如今,在這兒坐了一會兒之後,那一絲涼意,早就像那朝露一般,蒸發而去了。我的身上,先是暖洋洋的,再過了一陣子,那絲絲縷縷的熱氣,就遍布全身了。其實,這並不是我口頭作文的功夫有多高,說真的,我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頭發,都有一絲微微發燙的感覺了。嗯,就像,如果鍋裏正煮著水,你伸手入內,就是那種微微燙手的感覺。這樣說來,如今,正午驕陽下的我,所體會到了,已經不隻是溫暖,而是某種接近炎熱的感覺了。如果說曬太陽,到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那麼,我為什麼還不離開這石凳呢?“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這是歌頌母愛的唐詩名句了。隻是,如今,母親並不在我身邊。我,我想多曬一陣子,或許隻是因為,在我的心坎上,依然結著那麼一層堅冰吧?當然,這樣的陽光,能否融化那層堅冰,我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