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我一眼之後,阿強點了點頭。接著,阿強撐著竹排,緩緩劃向岸邊。“曉靜啊,當時,班主任問你,如果落到水裏去,你該怎麼辦?”回想到這裏的時候,阿強輕輕推了我一把,這樣打趣道。原來,那天下午竹排靠岸之後,班主任並沒有把我和阿強交由學校處理,隻是狠狠地批評了我們一頓,其中自然少不了“要是掉到水裏怎麼辦”之類的話語。她的苦口婆心良苦用心,我和阿強自然能夠體會得到的;更何況,這幾年來,我早就形成了這樣的“好”習慣:麵對尊長的批評,心知肚明即可,千萬不要去頂嘴或爭辯什麼的。也正是由於這樣的原因,學校方麵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和阿強也隻是在班級內部受到批評教育,後果也不算太嚴重。看來,我們的班主任,對尺度的把握,還是自有考慮的。如今這個中午,阿強舊事重提,自然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於是我這樣回答道:“要是掉到塘裏,就在塘裏捉一下魚,然後再遊回岸邊——”我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也是有根有據的:我親眼看到有人在這塘裏遊來遊去的。也就是在池塘中心處,這家夥站立之時,水深才至腰腹偏上一些。大致估算一下,隻及成人的腰腹處,水深也就是一米多一點,沒什麼危險的。當然,在班主任麵前,這樣的話語,千萬不要說出口;否則,後果很嚴重。當然,龍潭水既清涼又衛生,比這一池死水好多了,隻要還能夠選擇,我們是不會到這池塘裏遊泳的。“哦,蠻不錯的啊,還想著捉兩條魚上岸!”阿強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不過呢,在池塘裏,嘴巴不要張得太大——”笑了幾聲之後,我說了這樣一句。“哦,為什麼呢?”阿強不解的問道。“嘴張得太大,一不小心,就把池塘水吞到肚裏去了。”“嗯,倒也是。這池塘水,蠻齷齪的,隻要不是太渴,最好還是別喝。”阿強接過話。談笑間,我們已經到了馬路南側七八米處。這一天適逢圩日,馬路兩側,自東向西走向圩場的人,絡繹不絕。掃了西北數十米處的圩場幾眼後,阿強自北向南,過了馬路。這樣的走法,多半是不想經圩場回家的了,盡管他家後門,離圩場不過二三十米。在這樣的問題上,我一般是“客從主便”,不說什麼,跟從就是。到了馬路北側之後,果然,阿強徑直往北走。也就是說,這次放午學回家,他已經做出決定,不會穿過圩場的了。看來,他也有著不喜歡熱鬧的時候。往正北方向走出幾米之後,阿強停下腳步,這樣說道:“哦,走到這裏,曉靜,我想起一個問題來了——”說著,凝視著我。我也順勢停了下來,這樣回應道:“哦,什麼問題呢?”“就是,就是應用題裏麵的那行程問題,我,我一直不太清楚——”“嗯,是這樣的,”我緩緩說道,“一般情況下,兩人或是兩車相會的時候,把他們所走過的路程加起來,就是總路程。路程,等於速度乘以時間——”阿強眨了眨眼,眉頭像倒八字一般聚攏著,與此同時,左手下意識的搔了搔後腦勺。顯然,他依然有點雲裏霧裏的,不曾聽懂。我望了望地麵,想看看有沒有小棍子什麼的,以便於在地麵上畫一個草圖,給他詳細的講解一下。不管怎麼說,阿強學習的態度,還是蠻認真的。也就在這時候,阿強露出一絲自嘲的微笑:“看,我們,我們這是在隔山買牛——”他的意思,我還是體會得出的,於是,我這樣說道:“嗯,這樣吧,下午的時候,我找一道例題,畫出草圖,給你詳細的講解一下——”“好吧,就這樣。這種應用題,光是這樣說,不容易懂——”阿強這樣說著的時候,已經向北邁出步子了。確實,回家路上討論數學應用題,多少有點紙上談兵的味兒。向北走出近百米之後,再折向西,再過了幾分鍾,就來到阿強家門口北側的街道上了。“吃過飯之後,我過來找你——”我這樣說道。“嗯,就這樣——”阿強回應著,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微笑。我暗自一笑,點了點頭。走上那屋簷下的平地之後,阿強繼續往他家正門口方向走去。阿強家的大門,分為左右兩扇(比我家的少一扇)。他走到大門邊的時候,右掌猛地一推,隻聽“吱——”的一聲悶響,大門應聲而開。原來,他家的門,也隻是掩著的。阿強步入客廳之後,雙手向後一撞,那兩扇門,又關上了。由於大門前的平台是泥質的,他這一撞,力道又蠻大的,於是,大門上的灰塵、門前平台上的塵土,霎時飛濺起來。這薄薄的霧氣般的塵埃,片刻之間還飛出了屋簷之外,飛到了正午燦爛的陽光之下。凝神細看之時,你就會發現,灑在街道上的陽光,就此呈現出絲絲縷縷的陰影。當此之際,我暗自思忖道:阿強這家夥,力氣也夠大的了,這一撞之下,居然會灰飛塵揚起來。當然,他的這招反手關門,隻是一種習慣動作,並不是有意給我臉色看。對於他的為人,我還是了解的,也是放心的。或許,就像他名字中的那個“強”字一樣,他身強力壯,出手之際力道很足。有一些人,對於我跟阿強走在一起,心中頗有些疑問和納悶:看,這兩位同學,一個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另一個則反過來,“頭腦發達,四肢簡單”。其實,這種看法是有失公允的,是有點偏頗的。阿強嘛,除了目前學習成績不景氣,在別的方麵,腦子也是頂呱呱的。遠的且不說,他步入屋簷之前的那個微笑,就很不簡單。至於我呢,人們心目中的尖子生,其實,在前些年,四肢也是頗為發達的。哦,十多天以前,那時候,我正拿著一把鐮刀,削著一段半尺多長的石榴木,準備做一個陀螺。削著削著,我意識到,我的刀工頗為緩慢。一個很明顯的證據就是,掉到地上的木屑極細極少,離陀螺的雛形,都還有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對此,我自然是心有不甘的。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我咬緊了牙關,緊握鐮刀的右手猛地向後揮出。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我看清楚了,自己右手的肘關節突顯如尖石。換句話說,自己的這一雙手,用皮包骨或骨瘦如柴來形容,已經沒有多少誇張之處了!也就在這一瞬間,我心口一寒:唉,怎麼會是這樣呢?!其實,低年級的時候,除了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就是揮拳動武,也沒人敢小瞧我。而現在,我的身體條件,恐怕隻能屈居中下遊了。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自然是家庭的不幸了。不過,有意識的鍛煉較少,也是一個原因吧?看來,以後的日子裏,光懂得讀書,還是遠遠不夠的。人生的道路,漫長而艱難,一副好身板——“走吧,現在不是顧影自憐的時候——”這樣想著,我拔腿向東街的北側走去。走到兩條街的交接處,正要拐彎之時,偏南一側飄來了這樣的歌聲: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彎彎眼睛大,眼睛大。粉紅笑臉潔白的牙,潔白的牙——一聽到這“十八的姑娘一朵花”的歌聲,我心裏就暗自好笑:阿豹哥,我的寶貝鄰居啊,天上掉錢了吧,這麼高興的!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的腳步,正移向那歌聲發出的地方。剛剛走出幾步,男聲暫時停了下來,緊接著是一陣溫婉如玉的女聲: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我的心中,早已——不用說,這是小趙的聲音。盡管不必細看,我也能夠猜個八九不離十,不過,當此之際,稍稍凝視一番,情趣盎然,何樂而不為呢?阿豹和小趙在下軍棋(陸戰棋),大概是要增加一點氣勢吧,舉棋之際,阿豹就哼起小曲兒來了,小趙不甘示弱,同樣以歌聲回應。由於要看清楚地下的棋盤與棋子,兩人的頭都是微微前傾,距離較近。說得誇張一點,如果哪個膽大之人,將兩人的頭部向前一推的話,那兩個腦瓜少不了要“嘭——”的一聲,撞在一起。當然,如此“太歲頭上動土”的事情,多半是不會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