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很藍,海也很藍。
海天,一色。
這是人們口中的好天氣。
可是天氣,好與壞,對他,又有什麼意義?
他就坐在海邊,一如以往的許多天。微風吹拂著他的衣衫,而他的身子,仿佛已成化石。
一動不動的,他注視著茫茫的大海。眼神中有著奇異的眷戀同傷懷。
“老大……老大……”
賀山的聲音,驚破海灣的寧靜。
他漠然的回過頭來:“又有什麼事?”
賀山在他的老板冷淡的眼色之下略為瑟縮,然後鼓起勇氣開口:“有客人要見你。”
“不見。”他回過頭去,繼續注視著茫茫的大海。
她就消失於茫茫的大海中,轉眼已經半年。而他,這個一心願意為她而死的人,卻好端端的活在世上,真是……太諷刺。
黑威和黑妮救了他。這一對聰明的海豚,似是一直跟著那隻船。所以,在他墜海後,馱著他,將他送到海邊。
他傷很重,但不致命。織田靖對他射出的兩槍,折磨的意圖多於當場取他性命。當然如果沒有黑威和黑妮,以他當時的情形,葬身茫茫大海是一定的。
在海邊的漁家養傷。高燒,意識在清醒與混沌間浮沉。心裏始終記掛她。養傷之處的醫療條件可說極其惡劣,他數次在死亡邊緣遊走,全靠胸中一絲對她的掛慮,他方得熬過那些生死一線的日子。待得剛可以坐起身,他就迫不及待的聯係他的舊時人馬。得到的消息令人震驚。織田靖與寧願同歸於盡,現在橫濱亂成一團,無論是織田家族的人也好,還是鐵馬堂的人也好,都在忙於爭奪織田靖留下來的權勢地位。
其它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他的耳朵嗡嗡作響,隻想著一件事:她死了?她死了!
為什麼她會死?她是鮫人,她在海中如魚得水。沒有了他的負累,她幹麼不跳到水中,潛水逃生?
震驚悲慟之後,是無休止的自責。
為什麼當時是決然跳海,而非撲上去絆住織田靖與他拚個你死我活,好讓她逃生?
為什麼他如此大意,甚至沒有設想過寧願被織田靖裝置跟蹤儀的可能性?織田靖那樣快就判斷出他們乘日生號走海路逃離,還有,荒島上準確而又大張旗鼓的搜尋……種種蛛絲馬跡無不顯示著織田靖清楚他們中間某一個人的大致方位。而他,卻那樣糊塗,在錯誤的判斷中帶她踏上了那條死亡之船。
痛悔。
石在無法原諒自己。
也許正是自己跳海的行為,激起了寧願的怒意,所以,才不顧一切向織田靖行刺?
刺死了織田靖,也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結束了偵探社。也無意於理會織田靖身後那幫人的爭權奪利。他隱居在這片海灣裏,心若槁灰。
賀山執意要跟著他。他用心良苦,還隨時激將請將種種方法用盡,就想逼他重新振奮精神。
賀山不明白他。心裏有一處地方,已經死去。事業名譽地位,對他來說,都不再吸引。
仍然跟他以前的消息管道有著聯係。存著萬一的指望,萬一鐵馬堂那幫人所說不確,寧願其實並沒有死?因此,他還是要求他們替他留意,是否看到過那樣一個清秀女子。除了與她相關的訊息之外,其它事,他完全提不起興趣。
“老大。”不受歡迎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忍耐的轉過頭:“我不會見客。”
賀山猶豫的說:“可是,這個人說,他一定要見你。”
“為什麼?”他的眼睛,冷漠如古井,水波不興。
賀山說:“他說,你曾幫過他的忙,所以,他特意來看看你。還有,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沒有任何表情:“打發他走。”
賀山遺憾的搖頭:“他說,半小時內如果見不到你,他會自己找過來的。”
石在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一點情緒。那是淡淡的怒意:“你把我的住址通報給他了?”
“沒有。”賀山喊冤,“我什麼都沒有說。但是他好象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石在不再說話。他又轉過頭去,看著茫茫的海水。
有細碎的腳步聲遠去。
海灣回複寧靜。
浪濤的細碎聲音讓他想起那一夜,他與她,並肩坐在海邊,也是這樣溫柔的浪濤聲。
他當時對她說:“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回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