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提來音信全無。有一天古麗爬在牆頭上喊我。“哎——畫畫的!”她向我招手。剛開始我沒看見,我和大毛正在說話。別人家的女人我還是離遠點,女人是禍水。
“好不好?”我對大毛說。
“什麼好不好?”他問。
“咱倆換名字的事。”我說。
“你腦子給驢踢了?名字是父母給的哪能說換就換呢?再說我可是回族,你是漢族。”大毛有些不高興地說。
最近一個時期,大毛總是有意無意地開始強調自己是回族,我猜他的某個兒子要考大學了,因為民考漢政府可以照顧分數。他還總是往派出所跑,想把民族成份改回來。哪那麼容易說改就改啊,現在政策這麼嚴。當年人家查出他是回族,是他自己哭著喊著改回了漢族。
“啊呸!你就騙弟弟吧,你以為我沒見過你家的戶口本?別懵我啦!”我對他說。這家夥在節骨眼上卻說自己是回族了,真是條老泥鰍。他喜歡喝酒,每次遇到他都能聞到酒味兒。
“我自己燒了點苞穀酒,口感特好,你想不想來點?”我對大毛說。
“你會燒酒?”他假裝不相信的樣子。
其實他早就知道我會釀酒,因為我釀酒的時候滿院子都是酒的香味兒。不過他從來沒喝過我燒的酒,因為自從他成為這個院子的主人以後,就一直把我當仇家,就算我給他家幹再多的活,他也恨我。我吃撐了給他酒喝。現在不一樣了,我們的關係有了變化,兩個家庭就像兩個國家,今天好明天壞的再正常不過了。我轉身跑回屋給他端來滿滿一大茶杯白酒,這酒我前麵說過,看上去像綿羊,喝下去像火箭,到了胃就變成毛驢子了。關鍵是度數高,加上他原先在家裏喝的,我的酒隻下去一半大毛就變成勺子了。
“好不好?不就換個名字嘛。就咱們自己知道就行了。在外麵該叫啥叫啥。”我笑眯眯地看著大毛,看來我的計劃快要成功嘍。
“有文化的人一肚子壞水兒,你這驢日的肯定沒好事。你叫大毛我叫阿杜,好。就這麼定了。可是年齡我可不換噢,我我還是你哥!”他醉了,把最後一半一口氣喝光。
“那是那是,你讓我叫你叔都成!”我激動地拍著大毛的肩膀說。這幾天我感覺不太好,總是做惡夢。我覺得有必要多找幾個人換一下名字,這樣保險。萬一那個死神袋鼠找上門來也好對付他。
大毛最近準備回甘肅老家看看,他說有40多年沒回過老家了。其實老家也沒什麼親人了,他是個孤兒,小時候家裏處境比我爹還慘,是個吃百家飯的種。他是個真正的盲流,小小年紀就扒火車到了新疆,一路要飯一路拜幹爹來到我們這裏。後來他拜的幹爸爸今天死一個明天死一個,他總是不停地當孤兒。成了孤兒的大毛,就在村子裏吃百家飯,這是他的強項。他最後一個落腳點是一個蒙古人居集地,那是個牧業村,全是蒙古族。比較富裕。常常可以吃上牛羊肉,當外部世界都在忍饑挨餓的時候,他卻吃得像隻豬崽子,一身小膘。在成長的過程中,大毛認了好多幹爹幹媽,裏麵什麼民族都有,誰對他好他就認誰當爹,就這麼個貨。後來他翅膀硬了,就離開了那個牧業村出來闖蕩,再後來又趕上改革開放好政策,再後來成了我的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