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就這點尊嚴了。”大毛覺得我沒聽清,喊道。
“你說什麼?”我喊道。車已經失控。
“對著草原,唱回族花兒!我的媽!”大毛喊道。這是我最後聽見的一句話。之後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車真的翻了,在黑色草原上打了幾個滾,但是又正過來了。發動機也沒停,車還可以繼續走。我和大毛都沒事,我們隻是瞬間昏迷了一下。
“呃呃呃,大家運氣不錯。”死神袋鼠說。
我和大毛迷路了。在草原上瞎轉。翻車的時候他的皮卡車被砸扁了,車門卡死了,我們出不來。大毛的腦袋被壓製在方向盤上,他張著大嘴,肚子裏麵的酒全被擠出來了。他開車的時候樣子很痛苦。
“這車誰賠?我沒買保險。”他酒醒了一大半。問我。
“我沒讓你來。酒後開車保險公司不賠。”我對他說。
“是古麗求我來找阿布來提的。她還用了美人計。”他說。
“那你找她賠。不過她沒錢。”我說。
“真倒黴,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受罪。”他說。
“你剛才還說自己是蒙古人的兒子。現在卻罵草原是鬼地方。”
“這地方東西太貴了,我這幾天光在城堡裏就花了好幾千。還沒算這次修車錢。肯定要上萬。”大毛心疼地對我說。
“你花錢,我沒看見。是不是找小姐了?城堡裏那個俄羅斯妞長得很正點。”我嘿嘿笑著說。
“我是哪種人嗎?不過那女孩長得就像你說的很正點。我隻是請她吃過幾次飯而已。騙你是這個!”大毛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動作。
“等公家開發了我的大院子,我是不是也要在這裏買上一個別墅,住在巴紮別克大叔家對麵,氣氣這個老家夥?”他睡著之前對我說。
天亮了,我和大毛在黑色的草原上瞎轉了一個晚上,賽裏木湖水被漸漸升起的太陽照得通紅。我們的車在成吉思汗城堡附近拋錨了。這時候我看見扈河趕著馬車從我麵前駛過。扈河是草原上真正的死神,死神袋鼠在他麵前隻有發抖的份兒。
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扈河的風車響了。載著一路鈴聲,叮叮當當灑在那條彎曲的小路上,和著黑色泥土兩旁被風拂動的青草,像蛇一樣消失了。扈河的黑臉閃著晨曦的亮光,在亮光中世景如粉塵般揉動,無聲無息,良辰美景一閃而過,都被吞噬在飛沙走石之中了。
他的風車裝滿哭泣的靈魂。今晚的收獲可真不小,冰冷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世間惡貫滿盈的人們啊,請不要用慈悲的眼淚來洗刷自己的無辜,千萬別說自己多麼善良,人類永遠都是那麼邪惡!看那東方的日出和賽裏木草原上第一輪太陽,你的眼淚如果能把這紅色之光撕裂,那你就可以生還。眾靈魂紛紛拋灑淚水,但這沒有用。眼淚沒有辦法凝結成溪流,就像空氣沒有辦法變成石頭一樣,甚至在落入草地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變成粉塵。
霎時間,扈河和他的風車風弛電掣般地消逝在太陽的光芒之中了......
我有和死神打交道的經驗,所以我並不十分懼怕死神。
那隻碩大的鷹開始在我們頭頂上盤旋,陽光下,草地上掠過老鷹黑色的影子。我甚至能感覺到它的翅膀掠過時扇起的冷風。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了鷹的眼睛,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一雙活生生的鷹的眼睛,跟畫上和電視上看到的完全是兩個概念。這是一雙狡猾貪婪的眼睛,裏麵隱藏著一個永遠望不到邊的沼澤地帶,安逸平靜中卻危急四伏。
我要死了嗎?隻有老鷹第一個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