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加在外麵等的時候,阿布來提正和古麗打得一塌糊塗。為什麼打架裏麵的人也說不清楚,好像是為了一個女人。古麗說得很難聽,女人撒起潑來也了的。被古麗逼急了阿布來提就罵她是個婊子,古麗回敬阿布來提是男人裏的加拉普(破鞋的意思),於是阿布來提大打出手。普加在門外喊“有酒瓶子的賣”的時候戰爭已接近尾聲。前麵已經打了好長時間。古麗不愧是女中豪傑,吹拉彈唱樣樣在行,在阿布來提的猛烈進攻下,沉著應戰巧妙躲閃沒吃多大虧,道是把阿布來提頭上碰了幾個大包。
“有酒瓶子的賣?!”普加叫道。
氈房裏麵先是一片寂靜,然後一個男人用沙啞的聲音問啤酒瓶多少錢一個?普加回答說五毛。礦泉水瓶子呢?裏麵又問。普加說三毛。阿布來提覺得價錢高的出奇就從裏麵鑽了出來,他心情不好,沒正眼看那個收酒瓶子的家夥,隻在餘光裏覺著收酒瓶子的家夥像個怪物似的。
阿布來提的酒瓶子全都散布在氈房周圍的草叢中,他手裏拿著一根細長小棍像工兵一樣在青草裏探來探去,發現一個酒瓶就拾起來把它扔在一堆羊糞上。羊糞堆十分柔軟,酒瓶子砸在上麵不易破碎。那個收酒瓶子的怪物嫌阿布來提找的太慢就來幫阿布來提一起找。
“是我,臭小子!”普加壓低聲音對阿布來提說。
阿布來提嚇得差點從地上蹦起來。
“別他奶奶的大驚小怪,工作需要你不是也一樣!”普加吐了一口痰說,然後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了幾下。
阿布來提呆呆地望著普加,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繼續找你的酒瓶,有人在注意我們。”普加說。
於是阿布來提就裝模做樣地在草叢裏找來找去。
“兄弟,你這樣來找我是很危險的,要是被別人看見一切就全完了!”阿布來提十分不滿地對普加說。
“對不起,我是沒辦法呀。很多人都在找我。”普加聲音裏有痰。
“你站出來跟他們說清楚就好啦。這樣藏來藏去不是辦法。”
“問題就在這裏,我不能站出來。老太太家裏的人找我,我沒錢。公安局的人找我,這裏麵麻達最多。是不是我以前坐牢時間不對,他們還想抓我回去。”
“你到底在裏麵住了幾年?”
“一年。”
“你自己給我們說是五年。”
“我提前四年出來了。”
“放出來的?”
“不是。”
“啊,你是逃犯?”阿布來提叫了起來。
“啊,普加是逃犯!”我也叫了起來。
“騙你玩呢。”普加對阿布來提說。
“那天你騎摩托剛走,公安局的人來了,在我家坐了一個上午。他們是來找你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他們不說。三個人,喝奶茶,一個上午兩桶水半個茶葉三公斤奶子喝掉了。他們沒穿警察衣服,騎馬來的。警車會把老百姓嚇壞的。”阿布來提對普加說。
“他們的樣子看上去像遊客。”阿布來提又補充說。
“他們都說了什麼?”普加問。
“沒說你。我知道他們特別想說你的名字,可是他們不想讓我知道他們在找你。他們隻是問我雪災的事。”
“然後呢?”普加問。
“然後呢?”我問。
“他們說有個別受災群眾把公家的臨時帳蓬拿去換酒喝了。還說刮大風的時候,好多牧民家裏的羊皮子都飛走了。他們還問我最近為什麼不出去收羊皮子了,還讓我少喝酒,外麵都是空酒瓶子。”阿布來提說。
“然後呢?”普加問。
“然後呢?”我問。
“他們很奇怪我和古麗的生活方式,說維族人裏像我們這樣的從來沒見過。然後他們還問了我的收入情況,還有個人財產。有幾套住房,是不是隻有一個身份證。還問了好多,走的時候還沒問完。”
“明白了。”普加說。
“明白了。”我說。
“明白了是什麼意思?”阿布來提問。
“不知道。”普加說。
“不好說。情況不明。”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