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老江湖(1 / 3)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代替一天的寂寞了。這裏海拔高,氣候多變,一天要下好幾場雨。

每次下雨的時候,我都在計算時間,所有的雨都是在賽裏木湖對岸形成的,它們向成吉思汗城堡一路走來。像一個趕場的羊群,烏雲飄過來之後是一場陣雨,然後是彩霞,然後又是烏雲。雨迎麵撲來,生生打在我的臉上。而我緊緊抓住牢房的鬆木,任由冰涼的雨滴洗刷著我的靈魂。

一場雨過後,草原開始瘋長,紫色黃色的花朵把草原染成幅巨大的水墨畫。不下雨的日子就刮風,風從成吉思汗城堡經過的時候都忘不了跟我打個招呼,然後呼嘯著離去。風是自由的,它不停地為我傳達遠方親人的消息。不刮風不下雨的時候,我坐在牢房裏,閉著眼睛,任由高原紫外線無情地照射,我的臉上一層一層地往下脫皮,由白變紅再由紅變黑。現在我開始有感覺了,感覺自己已經開始變成一座敖包了,敖包上麵堆滿石頭,它上方的藍天上掛著各色哈達。高原的風把哈達吹得呼啦呼啦直響。虔誠的人們圍著熬包誦經祈福,他們不停地往熬包上扔著石塊,每塊石頭代表著一個美好的心願和祝福。有的人往功德箱裏放著大額鈔票,有的人以酒當歌,用酒的芳香祭奠遠去的先人。歌聲很遠,把一個遙遠的夢想傳遞給每一個渴望幸福的生靈。

天,那個藍啊,我從沒見過這麼藍的天。

我凝視著自己的內心深處,我想知道那個偉人此刻在用什麼樣的心境來迎接寂寞中的苦難。電影《蒙古王》就是在一個傍晚的霞光中開始成吉思汗一天的牢獄生活。他像一隻熟睡的獅子,風雨變幻的歲月如草原三月的季風,他的心一次次被撕裂。在他新婚的時候仇人搶走了他美麗的新娘,她的妻子為他的仇人生下一個兒子,在尋夫的路上,他的妻子又為另一個人生下一個女兒。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屈辱中度過的,他的敵人為了羞辱他,把他作為奴隸流放。為了摧毀一個蒙古人的意誌,他又被關進一個很小的籠子裏。他被囚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籠子裏,每天都被饑餓死亡和疾病所包圍。然而,他在遠眺賽裏木湖最深遠的地方,那地方是鷹的故鄉。他的心如雄鷹一樣在藍天裏翱翔,這使得他一次一次得到重生。

可是,沿著英雄走過的草地,我的思路的確沒有雄鷹那樣寬闊。我想結束現在的生活,回家後找上一份穩定的工作,和領導搞好關係,拉點讚助出本,算是交待。這一生當不了大作家是因為我沒有當大作家的基因和胸懷。我天生不愛媚俗,寫得東西很多人說看不懂。有人為了羞辱我,故意把我的作品拿去評文學獎,然後讓我墊底,今天打電話來說已經通過初選了,進入第二輪了,明天打電話說進入第三輪了,最後評委再把我的作品狠狠羞辱一番。沒這回事還好,有了就睡不好覺,我這個人修養不到家,不會淡定處事。然後聽到的全是文壇黑幕。

我什麼也不是。

後來我開始畫畫,好不容易畫了一匹蒙古馬,又被人說成是騾子什麼的。當不了作家,畫畫也不行,又沒手藝,這就是我目前的處境。

我決定回家後,做點簡單易行的事。比如娶妻生子,這個誰都會。我隻是一個小人物,注定沒有生長在王侯家中的理由,也沒有經曆過那麼多的仇恨和謀殺,所以我注定幹不成大事。

但是在二皮條和楊秋榮之間,我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娶誰。二皮條年輕的時候總愛跟男孩子混在一起,後來人家都說她是女流氓,其實她不是。她後來去南方搞傳銷,完全是因為我。當時我們在談戀愛,她的另一個愛人當時關在監獄裏,和我談戀愛又打不起精神來。她在兩個男人中間舉棋不定,後來幹脆跑到南方去了。

二皮條後來金盆洗手,脫離了傳銷組織,這也算她人生的一個汙點。現在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是個很有影響的女老板兼慈善家。不過她的第一桶金的確有點來路不明,很有可能是在南方搞傳銷時積累的。可是這有什麼呢?比如現在好多電影明星,哪個不是從最底層開始的?還有好多職業的人,他們財富的積累都很可疑,抓住了算他倒黴,沒被抓住繼續過有錢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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