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就叫他買買提吧。”我高興地說。
阿布來提抱著孩子很開心,他甚至在他臉上還親了一下。
“我的好兄弟,我一個事情要給你說一下,丟人的很,我不好意思說咋辦呢。”我對阿布來提說。
“你說,麻達沒有,我們是哥們嘛。”阿布來提把孩子還給我,這小子已經睡著了。我的心又開始呯呯跳了起來。
“我不說。丟人得很。”
“你說。不說你不是兒子娃娃!”
阿布來提生氣了。他對我說他現在混得好得很,錢不是問題。和錢沒有關係。我對他說。
“我以前賣給你的大沙發,長長的可以坐好多人,你記得嗎?”我對他比劃說。
“記得。記得。怎麼了?”他問。
“唉,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啦?天天晚上夢見我的爸爸。我可憐的爸爸對我說,兒子呀,你把我一輩子最好的東西賣給了阿布來提,我不會放過你的。他讓我向你要回來。我100塊賣給你的,現在我300買回來。行不行?我的爸爸天天晚上來找我,我頭大得很。”我做出十分痛苦的樣子。
阿布來提一下子臉色就變白了,他啥也沒說就翻牆回家了。
第二天他找了幾個人把那個沙發抬進了大院,這沙發他們家用了近十年。基本上完好無損。他對我說,我的好兄弟,我們家馬上要住樓房了,這個東西本來我是要扔掉的。現在我一分錢不要,送給你。你給你的爸爸說,千萬不要來找我啊。
我心中一陣感動,望著我的好鄰居,突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人喜歡阿布來提了,原來這家夥長得憨帥憨帥的。
我媽媽留給我的財富實際上就藏在這隻破沙發裏。那天我去找古麗,當我一屁股坐那隻沙發上的時候,我不光聽到裏麵彈簧咯吱咯吱的聲音,我還聽到了銀元撞擊的聲音,這聲音細微而清脆,長久地回響在我的耳邊。
誰也沒有懷疑沙發的沉重,因為過去老式沙發都是這樣,純手工純木料死沉死沉的。
現在我告訴你沙發裏麵都有什麼吧,好多袁大頭,那是我老媽從上海逃難時外公給她的。好多毛主席紀念章我都沒時間清理,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毛主席紀念章滿世界都是,我老媽是個有心人。上世紀八十年代發行的三套猴票,好多存折。還有很多紀念幣,美元港幣什麼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又成了有錢人。
繼續瞎編吧。
古麗最終沒有離開阿布來提。他們快要結婚了。她告訴我,剛開始,她真的不知道阿布來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來到他們家不到十天就想跑,因為他們家的活實在太多了,而且還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她無法承受在阿布來提家的生活,但是經曆過許多風風雨雨之後,她覺得也許阿布來提是她最後的生根之處。愛一個人,不光是愛他本人,更重要的是愛他周圍的環境,鮮花之美,在於土壤。於是,她決定永久地定居在阿布來提的生命之中了。
經曆了這一切,我感到自己有些升華了,覺得自己應該堂堂正正地做個好男人。我不知道這意味著好還是壞,因為當你升華的時候,也許你周圍的生活還是凝固不變。當我們窮極一生想改變自己的時候,也許這本身就是錯。我們都不知道未來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就像我們現在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一樣。我們正趕上了一個偉大的不可逆轉的時代,這讓我們的生活超出幾代人的想像。
不過想起我們的父母,我心裏就為他們難過。他們為邊疆建設做出過巨大貢獻,真的是吃過苦的一代人。那時候生產力低下,日子艱辛,孩子眾多,但是他們都是咬著牙挺過來了。後來好日子好了,他們卻一個一個死掉了。
當我們的城市沿著推土機的聲音開進同樂巷的時候,大毛是最可憐的一個人。他沒能看見這個熱鬧的場麵,他住在州醫院的病房裏,等待著死神的宣判,他惶惶不可終日,像臨終的猴子,抽了筋斷了骨,跟一團爛泥似的。他整天哀鳴著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醫生懷疑他得了不治之症,從他胃裏切了幾片東西送去活檢。大毛是個好人,天天躲在病房裏祈求上蒼的憐憫,他發誓說如果不是癌症,他將做一千個一萬個好事去彌補先前所有的罪孽。
但後來知道是醫院誤診時,他又和院方打起了官司,要求精神賠償。臨終前發過的毒誓被他忘得幹幹淨淨,他又變成了以前的他。
至於我和普加一起做的那筆生意,我們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那些馬鞍子現在還堆在家裏。阿布來提的爸爸每次趕集時都要帶上幾隻馬鞍子,每次都可以賣掉一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