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舒崖城裏最大的客棧“緣生客棧”已是人客滿座。樓下的大堂擺滿的桌椅早熱鬧地擠滿了人,此起彼伏的高談闊論聲不絕於耳。客棧門口還陸續停下幾輛馬車,下來衣裳厚實的約莫外地連夜趕路的人,一身的風塵仆仆。由於正是隆冬,住客棧裏的倒有不少人貪了幾分晨時好眠的薄暖,此時才懶洋洋地起床來用個早點。
梅風堯便是其中之一。
站在二樓的梯口,懶懶地開扇掩唇打了個嗬欠。簡單的無紋長棉寬裳,襟口鑲有狐毛,大冬天的,骨扇在手卻不令人覺得其附庸風雅,隻道是雅致天成,端的神仙人物。
樓堂下的小二一見立即細眼放亮,巴巴地一甩汗巾,趕忙小跑上前殷勤:“這位公子,您是要用早點吧?您看是要樓上還樓下呢?小的看您這身份體麵,不如在樓上雅間稍候,待小的給您送上本客棧的招牌早點?”
要說江湖中最會察言觀色殷勤獻厚者,絕對非各地客店小二莫屬了。在天南地北闖的人,哪一個不需要停下來稍作整息的?他們見慣了這形形色色的人,論那眼力,練久了便也是一等一的好。
梅風堯兩邊看看夾道,那些或安靜或細聲交談的雅間門窗嚴實,仿若遮掩了什麼不知名的秘密。
隔門窗,莫非隔得住人心?
微微搖了搖扇,長睫一揚,“多謝小二哥兒了,不用麻煩,我就在下麵找個位子。給我來份翡翠包子、一碟雪菜就好。”跨下台階時隨手拋給小二一錠銀子,樂得原本沉浸在其笑靨下的小二哥忙回神,接過銀子喜笑顏開地連連應是。
在大堂走了一圈,本想隨意尋個位子坐下,無奈人實在太多,盯著他看的人也實在過多。
梅風堯停步,頗感無奈地立在一根柱子前,鄭重地考慮是否要上樓上雅間。正待取決時,身後有陌生的聲音喚住了他,“若不介意,那位柱前的公子過來一起拚個桌如何?”
轉身,見是臨窗那桌,坐了兩男一女,開口的正是其中著藍袍戴氈帽的男子,約莫二十來歲,長得極盡英氣瀟灑。其餘一男一女也是相貌出眾。
梅風堯微微一笑,走過去,也不客氣地撩衣坐下,這才道謝:“怪在下貪睡了時辰,現下連位都沒有。真是多謝幾位了。”
最先開口的男子手一揮,笑容裏有著豪邁不拘,“拚桌也是一種緣,就如這客棧名一般,緣生。若非你晚起了些,也碰不到和我們同台共桌呢。對了,本……我本姓曲名陵,這是舍弟與舍妹。”
另一個男子是少年模樣,也是對梅風堯有禮抱拳,“曲皓。”
那三人中的女子翻了個新茶杯上來,洗杯斟茶,推到梅風堯麵前,微微頷首,“奴家曲婉。”聲音柔軟婉約,人如其名。
梅風堯衝著他們點點頭,笑容可掬,“在下梅風堯。”他一向認為自己的名字不錯,便到哪兒都報上真名。當然,除了某些時候。
聽到這個名字,曲陵麵上一抹深思飛快閃過,快得仿佛不曾出現。又恢複如故,閑聊似的問道:“梅兄弟以前可來過舒崖城?”
盡管隱藏極好,梅風堯卻捕捉到了,不動聲色地一邊以眼打量他,一邊端起茶,“沒有。這是第一次來。聽聞舒崖山頂的落日與月湖畔的冬瓊樹林極美,此次便是順路來看看的。看曲兄幾位風度不凡,莫不也是來看風景的?”
曲陵,曲陵。曲陵,曲?
看這三人衣著低調卻華麗,布料細柔輕暖,近看還有些流轉的暗光。定是光柳城聞名於世的極品流雲錦絲所做成,重要的是,這種錦絲極其難成,一寸千金,除了上貢朝廷的,便隻有極品富貴之家才穿得。而光柳城能穿得起這身家的人……沒記錯的話,光柳城的老城主夫人,便是姓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