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霞台唯一一條通向下方的陡峭石板長街一路走下去，雪覆滿了台階，兩人走得極慢，時而說一兩句話，更多時候是溫馨的靜默。反正，這紫霞台還在陣法籠罩範圍，他們也暫時是出不去的，還不如悠著來。
走到後半夜的時候突然下起了暴雪，路過的一處山彎突然發生雪崩，藺昔眼準地發現掩蓋在一道石崖邊上的一處洞穴，抱起梅風瑤閃了進去。
此時坐在頗寬的石洞裏，兩人升起了一堆火，熊熊的火苗驅去了雪寒。梅風瑤揀了一節幹樹枝折成兩段添進火堆，瞄一眼對麵的男人，出一會神又下意識地撈來另一段照舊要添火，被那雙火光下瀲灩如妖孽的墨玉眸主人伸手給阻止了，“好看嗎？”
忽然聽到天邊飛來一句問話，還沉浸在美色中的梅風瑤下意識誠實地點頭，“好看。”答完才後知後覺地瞪向對麵如妖如神的男人，居然趁她出神套她話。
“有多好看？”帶笑的聲音淡淡地回蕩在洞裏。
笑眯眯地指向外頭的白雪皚皚，“比雪花兒還好看。”
像花？
藺昔搖頭，接過她手上的樹枝添進火裏，撩了撩。“你呀。”
梅風瑤幹脆蹭到他旁邊去，托腮盯著他看，半晌歎了口氣。
藺昔任她目不轉睛地打量，麵上淡淡，眸底卻有深濃的笑意浮動。原來這妮子還是個貪美色的人啊。剛好自己還有點美色讓她貪看。他想著，斜眸看她，不說話。
梅風瑤盯著，又歎了口氣，“藺大爺，我真想收藏你的美色啊。”這般的美色，讓她看一輩子也看不夠啊。
瞧瞧，火光躍動下的那張出塵臉龐，白皙俊雅，長睫濃密下的深邃玉眸如深海波光，素日偏淡色的薄唇也染上了橘紅，瀲灩絕色得讓堪稱閱盡江湖姿色的梅大妖女都不覺貪看了好幾眼。
藺昔挑唇低笑了起來，“我讓你收藏。你可要準備好了，要收藏，得給我收藏一生，不能棄，不許離，要一輩子藏著帶著。”
他問完，墨眸定定看著她。梅風瑤撥了撥火堆，鬢邊的發絲飄在火光下，她笑道，“魄之，你記得我娘離開我時最後交代我的話嗎？”每當她喊魄之，都是她準備鄭重其事的時候。
藺昔抬眸看她，緩緩點頭。
記得，怎麼不記得。
就是那段話讓他至今心頭不安。
“我想，你還有些秘密沒讓我知道吧。我知道，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一些不欲為人知。但是，魄之，縱然我娘已是不在，她的話，我是會聽的，”她說這話的時候並沒看他，隻是笑了笑，藺昔在她眼底看到了安若石磐的堅定。“所以，看你什麼時候坦白從寬吧，說實話，你現在在我心裏已經超過了我原先的預期。”
藺昔還沒來得及心喜，又聽她接著說，“但是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接受我重視的人對我有所欺瞞。這很矛盾，我知道。但，不知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這輩子，頭一恨的是欺騙，再之恨的是背叛。魄之啊，我現在還可以等，等哪一天你來主動告訴我，對我坦誠以對。我希望有那一天。等到那時候，我再收藏你好不好？”
還不夠深刻嗎？藺昔在心頭淡淡歎了口氣，不回答她，隻把她拉近。將她束起的長發挑開，慢慢以指梳理她一頭烏發。“你知道，朝鳳皇朝裏有一種關於解發的習俗嗎？”
“嗯？”饒是梅風瑤冰雪聰明也不禁被他這麼跳躍性地一問給問糊塗了，她明明在跟他講明決心啊，莫非他沒聽懂？還有，什麼習俗？
藺昔看著她難得幾分迷茫不解的眼神，朗笑起來，也不理她的追問，徑自愉悅地盤起她的發。唔，關於這個，就讓她自己去發現好了。反正，無論如何，自己是不可能放開她的了。
於是關於這個收藏誰的美色於一生的問題，就這麼不了了之了。直到很久以後，梅風瑤無意中於秋涼午後，與藺門幾個姑娘閑聊起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在朝鳳皇朝江南一帶，素來隻有丈夫，才有資格解妻子的發。
彼時倚榻的她聽了放下剝了一半的葡萄，仰頭笑了笑。原來他那時就以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了她，以妻的方式待她，任她收藏一生，這是他要告訴她的決心。
解發，是結發啊。
而此時的她問了好久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唇一撇，沒趣地閉眸睡去了。
藺昔柔和地注視她枕著自己手臂入睡，添了柴火以確保洞內的溫度後，把自己的薄衫脫下罩在她肩上，貪戀地凝視她安穩的睡顏許久，才起身步出洞外。望了望厚厚的積雪，在聲聲輕慢若有還無的碎笛音中，舉步踏向了一道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