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一個男子背對而立,漫不經心地橫吹一管紫竹笛,聽見身後徐徐穩步而立的聲音才放下笛子,開口帶笑,“怎麼,我還以為藺家魄之醉臥美人膝,千呼萬喚也不舍得出來了呢。”
那人轉身,一身的綠衫爾雅,不是那傳說中還在為破陣苦惱思之的男人應言墨又是誰。
藺昔微微挑眉,給了他一眼,“我可不像你個酒鬼。”天底下知道這家夥的嗜酒性子的八成也隻有自己了,醉臥美人膝,香袖留墨跡,這是應言墨常做的事。這個表裏不一的家夥。
“如何也及不上你啊。你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境界不同,境界不同也。”應言墨難得促狹地擱笛在好友的肩上。
藺昔輕哼,不理。格擋開他的笛子,“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應言墨隨意地撫摸自己的紫竹笛,瞅了瞅他,搖頭,再搖頭,“我接到你的人的求救信,於是乎不遠萬裏山長水遠趕來救你,誰知才甫一見麵,你竟然就趕起恩人來了?就算破那鬼陣不用我出手,可是好歹也幫你瞞天過海。讓某些有心人放鬆警惕以為你回不去了好為所欲為。兄弟,過河拆橋也不是這樣做的。真讓人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在外人眼裏寡言少語的臨江仙掌櫃的,在這個好友麵前卻算是跳脫的。說起這段緣,始於兩人的年少時期。
少年應言墨是個淡冷的人,遊曆到朝鳳遇上個相形之下更加淡漠的藺門少主,經幾番生死關頭的患難與共,漸生起惺惺相惜的友誼。而真正讓他們之間的友誼升到過命交情的,卻是因著,藺昔對他的救命之情。關於這,應言墨從不說,藺昔自然也不會提,但一直被應言墨刻在心底。
不理那個嘴裏喊著痛心疾首唇角卻微揚的人,藺昔隨意席地而坐,直接道,“你可以回去了。”
應言墨再次痛心疾首,跟著坐下,“藺魄之,你的厚顏真是更上一層樓了。”
“說正話。”藺昔撫眉。
“好吧。”應爺終於收斂起臉上的玩笑神色,把玩著笛上的紫晶玉墜,“我想過兩天再回去。”
“那是為何?”藺昔微感意外,隨手一掐,“行遊會首會已經開始,他們也該有動靜了。”
“他們,目前還上不了火候。聽說,首會剛開始就有消息放出,說是閭丘曲家大小姐將下嫁新任光柳城城主,而鬆五公子以一對海棠玉插屏作為其姊嫁妝。還聽說,定親那日,其中一枚玉插屏便被盜,東野家數日來追查無果,不知所蹤。又聽說,江湖有人指稱親眼見盜者乃血墨堂的影無風呢。”
“你不至於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藺昔淡淡道。
應言墨輕輕一笑,執笛吹出一個音,“還是你了解我。不錯,血墨堂從來不做這麼失格調的事,太掉身價。何況,就算要偷,又何至於去偷個贗品。影無風不會那麼沒眼光。”
“所以,是監守自盜,賊喊捉賊。”淡淡的聲音肯定道。
撫掌笑,“正是。這出好戲,演得可是很精彩。”
藺昔雙掌交疊放在膝上,習慣性地叩擊,“我想,過不了幾日,那個‘盜賊’還會出現。而代罪羔羊,還會是你的血墨堂。畢竟,有什麼比江湖上最大的偷組織更值得讓人懷疑,更能順理成章地栽贓。”
應言墨一笑,眼裏有恨絕的厲光閃過,“我倒想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麼把戲。血墨堂也太久沒活動了,都讓人欺到頭上來了。對了,據說,第一個提出懷疑的,是五行盟的人呢。”他斜眼笑看藺昔,“你當初沒料錯。的確是他。”
“他終於忍不住動手了嗎?”藺昔的語氣一平到底。
“他也忍得實在夠久了吧。這次盟主在這極西之地被困於大陣,作為奸細,他要是能忍得住氣而不有所蠢動那才不正常。”
“交給你了。”藺昔拂袖站起,白衣袂飛揚離去。忽然又回問,“你沒正麵回答我的話。是什麼讓你延遲回去?或者,什麼人?”藺昔是了解他的,就像他了解藺昔。會無緣無故要改變計劃,這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更有趣的事扯住了他的腳步。
應言墨揚眉以對,想了想,笛子反手往腰間一插,“也許,和你一樣。”為了美人。她是個這麼有趣的女子。他改變主意了,不想那麼早回去。戲可以遲點看,人不是能說遇到就遇到的。
為了人?藺昔搖搖頭,不再說什麼,踏雪回洞裏去。
而在洞裏,火光下,一雙湖水眸側望火堆許久,在聽到洞外傳來的輕微折雪聲時,慢慢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