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很早就醒了,倒是索菲還閉著眼睛輾轉反側。她睡得很不好,可能還在做噩夢——我從她緊緊皺著的眉毛就能看出來。
透過窗簾可以看到慘白的晨光,朦朦朧朧地照亮了房間。我輕輕地起身,走到樓下。昨天晚上送來的葬禮請柬還放在桌子上,非常刺眼,卻讓我不能忽視它的存在。我從冰箱裏倒了一杯純淨水,然後坐下來,思考著究竟要不要去參加葬禮。
我並不害怕,隻是感覺到不可捉摸的虛無。昨天晚上,我在恐懼中終於認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變得多可怕。我混亂的記憶和周圍無緣無故的死亡或許都是被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操縱著,它破壞了我的生活,可是我並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我想離開這兒,離開綠湖鎮,“逃”是我最本能的反應。
可是我該怎麼勸說索菲和莎拉呢?說因為我發現這個地方很危險?還是告訴她們周圍不對勁?她們一定會認為我發瘋了……為什麼她們覺察不到綠湖鎮的異常呢?
“馬修?”
索菲在廚房門口叫我,她穿著睡衣,頭發蓬亂,眼睛下有濃重的陰影——看來昨天晚上她休息得很不好。我有點愧疚,站起來為她煮了一杯咖啡:“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
“不,睡不著了。”她淡淡地笑了笑,“馬修,你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含糊地回應到。
索菲小心地看著我的臉色:“你知道,今天下午我們得參加喬的葬禮……”
“是的,我們得去。喬是我的老同學,我們是好朋友。”我絮絮叨叨地說服她,也說服自己,然後看著咖啡機裏的棕色液體,“……索菲,親愛的,我們去旅遊好嗎?”
“嗯?”
“我說,葬禮過後我們出去一段時間,怎麼樣?去遠一點,可以到夏威夷,歐洲也行……你覺得呢,親愛的?”
“渡假嗎?”
“是的,渡假。”我帶著一種不正常的熱切鼓動她,“你不是很想去意大利嗎?我們度蜜月的地方,我們現在可以帶上莎拉,她會喜歡那裏的。我們帶她去聖馬克廣場看鴿子,告訴她我們曾經在那兒接受祝福……”
“馬修,我們當然可以出去玩兒,我相信那對你有幫助。”索菲微笑著握住我的手,“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你心裏難受。可是,馬修,我們突然出去的話,你的治療怎麼辦?還有莎拉,我們得提前去和老師請假——”
“治療不重要!莎拉也隻是請個假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正是時候,索菲,我們的生活得有點變化,我們可以試著到別的地方生活——生活一段時間……”
“馬修,你是說度長假嗎?”
“也許一周,也許半個月!索菲,走吧,你決定了我們就可以動身!”
我麵前這個女人溫柔地按住我的手,她的眉毛皺起來,顯得跟憔悴。“馬修,馬修,等一等。”我的妻子對我說,“別這樣,你不像是去度假,倒像要逃亡。”
我全身一下子僵硬了,就好像被噴灑了一整罐冷凝劑。背後的咖啡壺傳來咕嚕嚕的聲音,我裂了一下嘴角嘴角,把手抽回來:“咖啡好了,你要加糖嗎?”
所有的葬禮都是一個模樣,黑色的人、黃色和白色的花、綠色的草地上停放棺材,死者等待沉入黑暗的泥土,而生者等待落下眼淚,作為那個離去的人在世間最後的證明。
牧師在說什麼我都沒有聽見,我就好象是一個遊離在悲傷之外的冷血怪物,看著熟人們黯然落淚,卻覺得這場麵滑稽無比。如果說我現在傷心,倒不如說我在懷疑——現在對於死亡,我會覺得有些不真實,就連那具棺材下是否躺著我的朋友,我都不能肯定。
老同學們正在拋灑白色的花朵,我看到鮑比在抹眼淚,威利站在他旁邊,拿著一朵黃色的非洲菊,羅爾·福克斯和他漂亮的妻子神情肅穆地凝視著地上的棺材……
這麼突然的車禍、這麼快的葬禮,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過疑問?甚至連喬的家人也接受了嗎?我冷冷地打量他們——他的遺孀戴著麵紗,看不出表情,兩個雙胞胎女孩兒也隻是牽著母親的衣角,木然地看著棺材。
當悼詞結束後,我和索菲排在來賓的隊伍裏,機械地將手中的花拋在棺蓋上,然後退回來。
天色很陰暗,烏雲比前兩天更加濃重,人們漸漸散去。索菲拉了拉我,悄悄對我說:“走吧,我們得去喬家裏呆一會爾,馬修,安妮準備了一些東西……”
“我隨後就去,親愛的。”我拍拍她的肩,“你先和羅爾他們一起過去好嗎?我想單獨陪一陪喬。”
她的吻我我一下作為安慰,同時提醒我盡快過去,不要讓主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