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堅固的牆隔絕了雷聲和閃電,周圍立刻從狂暴變為沉寂。我膝蓋一軟,跪在地毯上直喘粗氣。
現在我從頭到腳已經沒有一點幹燥的地方,衣服像青蛙的皮膚一樣粘在身上,汗水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讓我一陣陣打冷戰。可是我不能鬆勁,那股該死的土腥味兒還陰魂不散地附著在我身上,我知道那一層薄薄的木門無法阻擋邪惡,隻會突顯出這個地方的脆弱。除非離開綠湖鎮,否則沒有一個地方能說是安全的——
我咬著牙站起來,跑上樓,粗暴地衝進臥室。
“快醒醒,索菲,醒醒!”我搖晃著沉睡的妻子,拚命叫她,“快起來,我們得離開這裏!”
安眠藥的效力讓索菲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她一開始差點尖叫,但分辨出麵前的人是我以後才閉上嘴巴。我的樣子在黑暗中看起來非常狼狽,肯定讓她受驚不小。
“我的上帝,馬修,你怎麼搞的?瞧你……你……你到哪兒去了?”
“來不及細說了,親愛的!”我打開櫃子,抓起幾件衣服扔給她,“快走,我們得離開這兒……拿上需要的東西……我去叫莎拉!”
“等等,馬修——”
索菲尖銳的聲音被我拋在身後,我來到女兒的房間裏,她被我驚醒了,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我給她穿好衣服,告訴她快找到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帶走。
“怎麼了,爸爸?”小公主揉著眼睛問到,“你看起來在泥漿裏摔了一跤。”
“比這更嚴重!”我慘淡地苦笑,“快點,咱們得馬上走。”
她卻沒有動,隻是抱住洋娃娃,用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為什麼?我想睡覺。”
“沒時間了,寶貝,到車上睡好嗎?”
“難道失火嗎?到底怎麼了,爸爸?”莎拉固執地縮到了床邊,不滿地叫道,“我哪兒也不想去,我明天還要上學呢!”
“閉嘴!立刻跟我走!”我粗暴地吼到,用小棉被把她裹著抱起來。
莎拉好象被嚇呆了,接著發出一聲尖叫,開始大哭!我心頭的火氣和煩躁更是燃燒到了頂點,根本不想解釋就跨出了房門。莎拉在我懷裏掙紮著,索菲勉強套上外套,急急忙忙地把我攔住。
“別這樣,馬修!馬修!”她驚恐地拽著我的手臂,“瞧你在幹什麼?你嚇著她了!快放開她!”
莎拉的哭聲尖銳地刺穿了我的耳膜,有一瞬間我真的想捂住她的嘴,或者打她兩下,但是索菲製止了我。她看我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一個暴徒——那裏麵的慌張、驚愕和畏懼終於擊中我的理智,我鬆開手,小公主立刻被她媽媽抱進懷裏。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感覺到脖子上有點火辣辣的,似乎是莎拉推我的時候用指甲刮了一下。現在她縮在母親懷裏,肩膀抽動,而索菲則做出一個明顯的戒備動作。我身上的力氣瞬間被抽走了,一種強烈的自厭讓我想吐。
我一拳打在門框上,莎拉用木條拚成的魚形標牌碎成幾塊掉下來。窗戶外的閃電照得我們三個人臉色發白。我突然覺得很無力,就好像溺水努力抓住一根救命的繩索,可是卻發現這繩子也不過在隨著波浪漂流。
索菲在莎拉耳邊說了句什麼,於是她跳到地上,一溜煙跑進了我們的臥室,關上門。
我撐著窗台,疲憊從腳底蔓延到全身。之前透支了太多的勇氣和體力,現在那些帶著妻子和女兒逃走的念頭以及如同沾在我車上的泥,已經被大雨衝走了。我像一塊又髒又破又濕漉漉的氣球,被戳破了以後癱在地上。
我扒下滿是泥漿的雨衣,靠著窗台坐下來。索菲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邊,她伸手撫摸著我的頭,溫熱的掌心讓我發覺自己皮膚涼得像個死人。她沒有問我到底去了哪裏,沒有問我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她的臉上隻有傷心……帶著失望的傷心。
我拉住她的手,吻她的掌心,她終於願意靠近我,抱住我的頭。
“馬修,可憐的馬修,你怎麼了?”索菲在我耳邊說,“我擔心你……你知道嗎?”
“對不起。”
“你從來沒對莎拉和我發過脾氣。”
“對不起。”
“你突然要求我們離開自己的家……有什麼比熟悉的人一下子變得陌生更可怕?”
“是的,我明白,我完全明白……對不起,索菲……”
“該怎麼樣才能幫你,我的馬修。”
我摟著她,盡力躲避著刺目的閃電和雷聲,就好像這是唯一一個安全的地方。“相信我。”我對她說,“無論如何,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一定要相信我。”
“你要證明什麼,馬修?”
死亡?超自然的力量?魔鬼……
我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那裏麵不時被閃電照得雪亮:“證明我沒有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