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著車往綠湖的方向走,索菲坐在我的身邊,一隻手放在腿上,另一隻手撐著車窗的窗沿上,牙齒咬著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
她一旦焦慮就會用這樣的小動作,比如稿子出現了瓶頸,比如莎拉犯了大錯,比如我因為工作的應酬而徹夜不歸。但是現在她咬指甲的動作比以前更加的神經質,她一邊像齧齒動物一樣齜著牙,一邊用另外一隻手的手指雜亂地敲擊著大腿。
我沒有去打斷她,我知道當她沿著一排排的墓碑尋找喬·蘇利文和沃倫太太的名字而完全沒有發現愛你端倪的時候心中有怎樣的震驚和恐懼。我經曆過相似的一切,當時我的反應比她更加驚慌和無助。
我沒有回家,開著車往綠湖而去。
實話說,我有點竊喜,因為這個時候,索菲和我可以深入地談一談,而她不會單單是因為愛我而幫助我。我緊緊地握著方向盤,不時注意她的反應——她陰晴不定的臉色看起來挺糟糕,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她也會覺察到喬和沃倫太太的墓地有些不對,按以往出現的慣例,她應該覺得一切正常才是。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脫離出了粉飾太平的怪圈,和我的感知一致了呢?
我們倆在沉默中慢慢地駛入了通往綠湖的公路,最後在湖邊的便道旁停了下來。
我關上引擎,把手搭在方向盤上,輕輕地叫她的名字。
“哦……”她如夢初醒似的看向我,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馬修,這是哪兒……”
“綠湖。”我用柔和的聲音對她說,“看看窗外,也許我們可以去湖邊坐坐。”
索菲用迷離的眼神看了看窗外,那翠綠的湖水喚起了她的記憶,但是她並沒有因此而露出放鬆的表情。
“幹嘛到這兒來?”她不再咬指甲,卻仍然將雙手交握在一起,使勁地擰著,“我……我想其實應該去找找參加葬禮的其他人,馬修,我也許記錯了,真的……”
我看著她茫然的眼睛,用力按住她的雙手。“我懂,親愛的,我完全明白!”我用低沉卻堅定的聲音對她說,“你的記憶沒有出問題,我相信我也是!沃倫太太和喬,他們的確在我們眼前被埋葬了。”
索菲望著我,沒有說話。
我咽了口唾沫:“但是……我相信有什麼力量讓他們複活了!親愛的,昨天晚上我就是去看看喬……我,我懷疑他的死因,所以我去挖了他的墓!”
“馬修!”
“聽我說完!我挖開了他的墓——上帝原諒我——我沒有看到他的屍體。我隻看到了安德烈,你記得安德烈嗎,那條金毛獵犬,沃倫太太的狗!喬的墓變成沃倫先生旁邊埋葬寵物的墓!這是我親身經曆的事!而且……而且沃倫太太就出現在我眼前,她指責我,怒罵我!索菲,我嚇壞了,你能想象我多害怕!我逃回了家……後來發生了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我的妻子捂住嘴,眼睛裏滿是震驚,她驚異地看著我,綠色的眸子裏慢慢地聚集起一些水汽,最後伸手抱住我。“哦,馬修……馬修……”她喃喃地在我耳邊說,“親愛的,原諒我!我早該相信你,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我早該相信你。這段時間你過得真是太辛苦了……原諒我……”
我把頭埋在她的秀發中,深深地吸著她的香味,眼睛有些發酸,但是心中卻充滿喜悅。
“我們得弄明白!”她用細小卻鎮定的聲音說,“我們倆得把一切搞清楚。”
“是的。”我放開她,“還記得今天早上我給你說的那些嗎?”
索菲點點頭:“是的,那些往事,一團亂……”
“我有個新的打算。”我放慢了語速,對她說,“這些事情太不可思議,而且沒有頭緒……我想應該把我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都一條一條地列出來,然後再考慮該怎麼去調查。”
“嗯,這是個辦法。”索菲點點頭,“也許我的記憶突然跟你同步,會是一個突破口。”
“一個非常大的突破口。”我衝她眨眨眼,“如果弄明白,或許我們能從這個怪圈裏出來。”
“那你開始寫吧,我們再想想從什麼地方開始。“
“好的,寶貝兒,但是還有一點。”我想了想,“我總覺得每次我睡一覺起來,一切都會發生一點微妙的變化,我們得避免我們的記憶受到影響。首先我們倆得一直在一起,一會兒也不能分開,做好做什麼事都在一起。”
“這沒問題,我們是夫妻。”索菲終於笑了笑。
“還有,我們睡覺的時候,千萬別兩個人同時睡著。我擔心失去警戒以後會被什麼力量趁虛而入。”
“你是對的!”索菲表示同意,“我們可以交換著睡。一個人休息一會兒,有什麼事可以立刻叫醒對方。”
我被她那種有些孩子氣的語調給逗笑了,卻不由自主地感到內疚和憂鬱。“真高興你在我身邊,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