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清醒地感覺到自己在水中。
冰冷的水環抱著我,讓我灼熱的身體非常舒適。我仰臥在水裏,擺動雙腿,滑動手臂,像魚一樣遊動著。水拍打著我的臉,偶爾有些會灌進嘴裏,於是我嚐到了些微的甜味。我透過泳鏡能看到碧藍的天空,偶爾有些鳥飛過,如同一道道黑點在畫布上遊動。微風拂過水麵,帶著白樺樹的清香。
我的身體中充滿了力量,每一次抬手都異常輕鬆,我能看到自己黝黑、有力的手臂,上麵帶著防水的黑色腕表,紅色的指針讓我突然想起來——
這不是我,這是喬治·洛克伍德!
我大叫起來,手腳抽筋,立刻開始下沉。
我的肩部和手背傳來刺痛,接著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林肯先生……馬修·林肯,林肯先生!”
我睜開眼睛,一群人正在我身邊忙活著,他們穿著白色的外袍,還有一些女人穿著粉紅色的衣服。
“你終於醒了。”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說,“林肯先生,我就覺得奇怪,您的腦部沒有淤血,為什麼會一直昏睡。”
我搖了搖劇痛的頭部:“你是誰?“
“尼古拉斯·格林大夫,您的主治醫生。”
“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他用手電筒照我的眼睛,“CT掃描並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你一直在昏睡。”
“我也許是失血過多,”我又動了動左腳,“我的腿還能保住吧?”
醫生呆了一下:“哦,我想是的,您隻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了,頭部受到了輕微的撞擊,另外扭傷了腳踝。”
我呆了一下,這才分辨清楚自己真的沒有幻聽:“請再說一次……”
醫生皺起了眉頭:“難道是您的聽覺出現了問題?”
我倒在病床上,看著藍色的天花板,突然覺得非常疲倦:“讓我獨自待一會兒好嗎?”
“我當然願意。”他同情地看著我,笑了笑,“不過您的妻子和女兒正在外麵。”
我心中冒出了一點點希望,急切地說:“請她們進來,快點兒。”
醫生非常體諒地笑了笑,走出去。不一會兒,索菲和莎拉從門外進來,俯下身子擁抱我。她們穿著幹淨、整潔的衣服,看上去氣色很好。
“天哪,你們都沒事……”我緊緊地摟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我們當然沒事。”索菲摸了摸我的臉,“你怎麼樣,親愛的?你一直沒有醒,醫生卻查不出原因,我被嚇壞了!”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我問她,“什麼摔下樓梯?告訴我前因後果!”
“哦,馬修。”她同情地看著我,“你忘記了嗎?不過也對,你的頭部受到了一點撞擊。兩天前你上班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下來了,陷入昏迷,我當時正在廚房為莎拉的‘甜甜圈午餐’準備她的草莓味兒糖漿。醫生給你做了很多檢查,確定沒有淤血,可是你一直閉著眼睛,你不知道這兩天我和莎拉多擔心……”
不!
我看著她柔軟、嬌嫩的嘴唇,在心底狂叫:我不是從什麼該死的樓梯上摔下來的,我隻是被警察開槍擊中了!隱藏在我身邊的力量又一次地篡改了我的記憶!但是現在它失敗了,它不能再說服我輕易相信它給我設定的生活!
它可以騙莎拉、騙索菲,但是它騙不了我!
“嘿,”我打斷了索菲的話,“你有什麼東西給我嗎,親愛的?比如鑰匙啊這些。”
她用困惑的表情看著我,仿佛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了。
“什麼樣的鑰匙,馬修?你囑咐過我要帶鑰匙嗎?“
“隻是我放文件的抽屜的鑰匙。”我隨口敷衍道,“林德先生們對這些東西比較看重,你知道的。”
“抱歉,我下次給你帶來。”她問了問我的額頭,隨即又笑起來,“對了,不過今天還是有別的禮物,莎拉,寶貝兒,說說你給爸爸帶了什麼?”
我的小公主笑眯眯地爬到我身邊,把藏在手掌裏的小玩意兒墜下來——那是一條快樂、可愛的小醜魚,咧著嘴,保持著遊動的姿勢。
“尼莫!”她高興地叫道,“我把它綁在你的床頭上好嗎?”
我舌頭僵硬,幾乎不能說話,我呆呆地看著那條橡膠玩具魚,覺得那張裂開的嘴仿佛是在從我大笑,帶著一種無法掩蓋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