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久等了,這邊請。”
一個幽幽的聲音再度打斷了三個人的悄悄話,駝子又在最恰當的時機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
朱彥立刻閉上了嘴,盛連山轉開了視線,可是心中卻已是激蕩異常。
大周的如今天下的主人,自大周的天子取代昏聵的暴君紂辛之後,人們便用殷氏來指前代,而殷氏的後裔自然就是指前代的遺孤。大周的天子雖然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卻也沒有輕易放過他們。
在以“滅國繼祀”的方式將一部分殷氏後裔分封到宋地之後,大周的貴人們同時禁止了其他地方的人再繼續祭祀殷氏。他們希望隨著時間的流逝,從此以後殷氏會徹底消失,人們隻會記住大周的臣子宋氏。
但他們顯然沒有成功。
任何處於陽光下的地方都會有陰影,大周成了如今的赤日,那他的身下自然也會出現陰影。
而盤根就是其中的一道。
這些前代的後裔以時間和性命為代價,一代一代在黑暗中構築起了可怕的勢力,然後蟄伏等待一個時機。
一旦時機來臨,他們便會喚醒玄鳥,重新建立往日的榮光。
盛連山忽然覺得手中的令牌變得無比的沉重和燙手,他看著在前麵領路的駝子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前代曾有過一位著名的王。人們說正是他遷國都於殷,才使得當年那個國家真正興旺起來,後人才會將殷氏作為其代稱。
盤庚,盤根。
這個名字起的如此赤裸,它不但昭示著這些人猶如大樹下的盤根,在交錯糾結之中變成大周永遠無法解決的問題,也赤裸裸地告訴了所有人他們的目的。
這一刻,盛連山忽然後悔做這筆生意。
但生意已經做了,如果出爾反爾,他知道盤根絕不會這樣善罷甘休。雖然他先前從未聽說過盤根這個組織,但從今日的情況來看,盤根的能耐絕不會太小。若是被這樣的一批人惦記上,不管是誰都不會好過。
他想起了先前見到的那個木棚下的刑徒,更多的疑問在心中湧出來。
“我不明白,”盛連山直接對著領路的駝子問,“你的主人是誰?為什麼你們會知道我在這裏?”
駝子放慢了腳下的速度,側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往前走,邊走邊笑道:“公子,這裏距鎬京雖有五百多裏,但快馬傳信,一日夜也就足夠了。您的大名在渭河兩岸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我們雖然人手不多,但要找您這麼出名的人,其實也不算太難。”
“他的大名?”朱彥不知道盛連山的事情,有些茫然地問,“他有什麼大名,我怎麼不曾聽說過?”
駝子有些詫異地看了朱彥一眼,又看著盛連山,隨後又換上笑臉說:“這位公子想必還不知道,不過無妨,不過多久一切的情況自然就會明了。幾位請吧,我已經讓人備好了新衣裳和糧水,還找來懂醫術的人。白日辦事多有不便,幾位先請在這稍做歇息,入夜之後,我再帶幾位進渭陽城,然後請人替盛公子解毒。”
他說著側身指了指身前的一處木棚子,裏麵已經擺上了很多東西,還有一個臉皮黝黑的漢子垂著頭坐在一旁。
朱彥不依不饒還想追問,但盛連山卻已經率先走了進去,小寅緊跟在後,留下他一個人站在那裏滿臉納悶。駝子見他們進去之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轉身又消失在了人群裏。
木棚子一側鋪著一張草席,上麵放了幾件粗麻布的衣裳,還有一團用綠葉裹起來的東西和三個木筒。另一側有一塊狹小的地方,四麵用草席和茅草遮掩著,應該就是換衣裳的地方。
朱彥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他這時也顧不上合不合身,先過去撿起了一套就換在了身上。
盛連山沒有急著換衣裳,他先走到那個黑臉的漢子身邊問道:“你懂醫術?”
黑臉的漢子顯得很膽小很拘謹,他立刻趴下來叩首行禮,同時小聲回答:“是,小人曾經是一位醫人。”
“你起來,不必對我行此大禮。”盛連山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他。聽完他的話之後又有些不信,因為這個漢子皮膚黝黑,手腳粗壯,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個莊稼漢,便問他:“你曾是個醫人?那你以前在何處行醫?”
黑臉漢子沒有回答,他低著頭不敢舉起來,嘴裏也是支支吾吾地說:“這……小人隻是奉命來替公子療傷包紮,至於其他的事情……這個……公子請不要使小人難辦……”
“那算了吧,”盛連山見狀也不再問,便在一旁坐了下來,“你動手吧。”
黑臉漢子這才起身上前,輕輕替他解開手臂、肩背上原來包紮的破布。在看到傷口的一瞬間,黑臉漢子的臉色也隨之一沉,又變得更加黑了幾分。但他沒說話,而是熟練地動了起來,雙手上寫翻飛,替盛連山清除血漬、清理傷口和重新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