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子在前，盛連山和小寅在中，朱彥在後。
一行人緩緩從遠處走到了渭陽城的近處，然後一頭紮進了災民堆。
災民們都集中在城外的官道兩側，城外原先還有幾戶人家，如今全都已經被他們占了去，而原來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後來的人就在這些屋子旁邊搭起木棚子，再有的幹脆就將茅草在地上一鋪，便躺在上麵。
反正這種地方，這個時候，也無需擔憂風雨的問題。
他們中有些人還有點精神頭，圍在城門處盼著城裏的貴人老爺能開倉施舍，有本事的或有關係的，便想著偷進城裏再靠自己混口飯吃。而更多的人早已失了方寸，隻能無神地坐在那裏，望著漫天的黃沙無力的等待。
渭陽是豐鎬和中原通路上的必經之地，這裏總會有人經過，他們就等著這些人或許能救自己一命。
如果沒有，那就等待死亡。
所以當駝子領著盛連山三人走過這些人的時候，他們全都像是聞著食的野狗，一個個迫不及待地圍了上來。每個人都用怪異地眼神看著他們三個人，幹枯發黃的臉上充滿了扭曲的表情，不停地叫喊著：“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一條普通的路變得好像黃泉路，令人心中生寒。
小寅被這場景嚇到了，他縮在盛連山的身後微微發著抖，時不時偷眼看上一眼。
盛連山護著他，雖然麵無表情，心裏卻也不怎麼好受。這些人中的大部分活不過三五日，甚至一夜之後，他們就會變成一具枯屍，被人丟到遠處的荒丘上，任憑野鳥分食。
結局雖然十分淒慘，但比起那些敢於向其他地方遷徙、寧可死在前往生的路上的人，這些沒有勇氣、隻能在這個地方苦等死的結局的人，其實並不值得太多的可憐。
他看著這些人，雖然心懷憐憫，卻始終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幾人一路在人群之中穿行，最後走到了一處單獨的木棚子附近，駝子停下了腳步，同時轉身攔住了他們。
這處木棚子搭在人堆的邊緣，周圍一個難民也沒有，甚至連堆茅草都不見，顯而易見木棚子裏的人對這些災民有很強的威懾。
木棚裏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箕踞而坐，他背對著人群正在眺望遠處的荒野，手裏握著一把茅草，似乎在編織什麼。駝子在距離木棚大約二三十步的地方攔下三人之後，便徑直朝著那人走了過去，兩人就在木棚下低聲交談了起來。
盛連山遠遠地看著那個人，他看見木棚裏那個人的左手似乎沒有手指。
那似乎是一個刑徒。
盛連山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這一次答應和這個古怪的駝子“做生意”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他轉頭看向了朱彥，卻發現朱彥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那個人，竟完全沒有在意周圍。
駝子和木棚裏那個人很快說完了，他再次轉身走了回來，如先前一般站在三個人身前，咧著嘴諂笑著說：“我家主人說了，這一次他可以和你們做三筆生意。”
“三筆生意？”盛連山一下子愣住了，不明所以地問：“什麼意思？”
駝子舔了舔滿口的黃牙，不慌不忙地伸出三隻手指。他掰著手指一字一句地說道：“這第一便是你們所提的要求。我的主人說了，我們可以幫你們進入渭陽城，還可以幫你們買來衣裳、糧食和水，甚至包括療傷的藥材，我們都可以幫你們弄來。”
“這第二嘛，主人說了，公子你身上中了毒。這毒一般人可解不了，但他可以找人幫你解毒。”
“至於這第三嘛……”駝子嘿嘿一笑，伸手往遠處一指，“主人說了，黃土之上多危難，尤其現在的世道不太平。不過他可以幫你們把那些尾巴甩掉，幫你們順利離開渭陽。”
三個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看見遠處的人群中有幾個人正悄悄地看著這裏。
朱彥眉毛一揚，湊到盛連山的身邊低聲說道：“那幾個應該也是流沙盜，他們的勢力很大，渭河兩岸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盛連山想起了昨夜在地下隧道之中和那個怪人的對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想了一會兒，回頭又問駝子：“那代價是什麼？”
駝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愈發得燦爛了起來，他收回了手，朝盛連山又走進了一些，低聲說道：“我說過了，我們做的是要命的生意，那麼唯一的代價自然就是你們的命。”
“一筆生意換一條命，你們三個人，正好三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