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媽媽都很奇怪。我試圖弄明白我做錯了什麼,但還是放棄了。我正在忍受她對我的冷戰,這可比被她吼糟糕十倍——至少大吼有停下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我又把跑步鞋扔到了雜物間的地上。我想不通為什麼那麼做會令她壓力這麼大。爸爸進門後,他們一起上樓了。我聽見他們在爭吵,但聽不清他們在吵什麼。幾分鍾後樓上的門開了,他們的聲音傳到了廚房。
“看看吧,丹尼爾。你說說這正常嗎?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們說他一直在練習冊和曆史課本上畫畫。他又開始了,不是嗎?又是一個噩夢,就是這樣,又是一個可怕的噩夢!”媽媽對爸爸嚷嚷著。
一到兩分鍾的沉默後,我聽到了爸爸的咒罵聲。
我試圖在他們下樓之前離開廚房,但我的行動太慢了,我已無處可去。我不能走出家門,因為如果我出去了,最後還是要回來,無論是什麼事情,都還會等著我去麵對。我知道事情比罰留校或亂脫髒運動鞋更嚴重,我心裏很不舒服。
幸運的是,下來的是爸爸,不是媽媽。我聽到她正在樓上哭,這比她下樓衝我大吼更糟。我把她惹哭了,真是糟糕!
爸爸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將我的曆史課本放到桌上。他打開一頁書,上麵畫滿了各種塗鴉和黑線,然後又打開五顏六色的一頁——深藍、黑色、海軍藍、深綠、淡色——所有顏色就像指紋一樣占滿了整張書頁。
“家長會上有一些與你一直畫畫,或者是他們口中的‘塗鴉’有關的評論。很明顯,你在自己的課本和習題冊上畫畫被老師發現了。所以你媽媽翻找了你的書包,然後發現了這個。說實話,我並不希望她發現它。”
他拿給我看。那是一幅顏色很花,到處是裂口的畫。畫作的中間有一塊已經變色並腐爛了的骨頭,放到了一級台階上,像是一種獻祭儀式。
“你要告訴我這畫的是什麼嗎?”他問我。他剛才似乎在樓上說了太多,所以沒有力氣說更多的話了。
我搖搖頭,我覺得這樣做很蠢。
他站起來,開始撕扯我的數學課本,課本裏的書頁被撕了下來,有些書頁掉到了地上。他對著我大吼道:“你向我保證過的!你保證你再也不會畫這種畫了。你究竟以為自己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看著我,仿佛我說什麼都不如他言之有理。他搖搖頭,轉過身,大踏步走出了廚房。然後他又改變了主意,折了回來,向我衝了過來。他盯著我,碎紙片漫天飛舞得像慶祝時的五彩紙屑。
“我搞不懂你,我真是搞不懂你。你為什麼要畫這麼,這麼恐怖的東西?看在上帝的分上!骨頭?是某個人的骨頭嗎?你為什麼要畫它?還有那些水。看上去就像某人溺水了,就像水下有人一樣。你是想畫這個嗎?有人要死了嗎?”他抓著畫,審視著畫中的圖像,看起來很絕望。他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我不知道,爸爸。這就是問題的所在,我就是不知道。對我而言,它沒有任何意義。”我驚慌失措,感覺自己很沒用。我從他的表情看出來,我嚇到他了。我把爸爸嚇得不輕,也把自己嚇得不輕。
“那就別再畫了。這是垃圾,沒有任何意義。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你不知道你畫的是什麼,和誰有關,那麼就別再畫了!”爸爸手中攥著我的畫,舉起手對我大喊著,好像他能給我下命令,“你真的讓你媽媽失望了,又一次。她剛覺得你安定了下來,和正常人一樣結交朋友,你就開始畫水中的屍體和骨頭。諾亞,這是在哪兒?一條河裏?我覺得應該做點什麼,但是我都無從下手!我和你說得好像我覺得這是真的一樣,好像你可以知道似的!我要瘋了。”他用手拍著額頭,好像這整件事情都很瘋狂。他是對的,整件事聽起來是不可思議的。但是我們都知道真相並非如此。他隻是不想麵對它,而我必須要麵對。
他從畫中尋找著答案,然後放棄了。有一瞬間,我的畫飄浮在我們頭頂,然後它們掉了下來,散落了一地。我看見了濕漉漉的黑色卷發下的一張人臉,雙眼緊閉,驚恐地、一言不發地張著嘴,就像一條人魚。她向上、向外伸著手,想要重新回到水麵。
“我不知道,爸爸。我一直是這麼說的,但是這次不同以往。我保證,這次不一樣。”我忽視地上的畫,試著和他講理。
我不得不繼續畫。我要看看會發生什麼,這次我也許可以阻止它發生。我不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