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寂然,鳥無蹤,巨大的尖碑下,青石陣緩緩移動著,青石陣前,短矮而尖銳的刀鋒林立,閃著刺人而璀璨的冥光,刀鋒上,冥夜跪著,鮮血從鋒利的刀尖處不斷流下,他仍然巍然不動。
他一路狂奔,在那短暫的一段路上,他心如死灰,那樣的痛將他一生所有的感情全部燃燒殆盡。
他是一個守護者,隱神少主的守護者,那是他一生唯一的使命。父親從小就嚴厲告誡他,守護者應該無欲無求,無喜無悲,在見到她之前,他的生活一直是死寂的。
然而此刻和過去又有什麼分別,同樣是死寂,兩者之間,隻是殊途同歸而已。
驀地,城堡遠處鍾聲嫋嫋響起,沐風猝然抬頭,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那是冥聲!那聲音是那麼的深沉、淒涼、若斷若續,在隱城中飄渺地回蕩著。
她,她……
他僵在那裏,下一刻,雙肩激烈地發抖,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卻終於忍不住,雙手掩麵,低低地嗚咽起來。
幸福曾經離他那麼近,然而,三年前的斷崖,和她咫尺天涯地擦身而過,竟是永不相逢!
如果守護者和主人真的是神魂合一的話,為什麼她死了,他卻還在?莫非是少主在召喚他麼……
城堡的尖塔直至蒼穹,雲霧繚繞,不同於底下,此處長風浩蕩,寂寞地從上空掠過,尖塔仿若飛上九天,塔頂消失在雲海中。
寂封塵負手立在尖塔上,長風揚起了他的衣袂,淩亂的發絲模糊了他的視線,卻能清晰地透過薄薄的雲層,望到底下青石陣外的身影。
真想恨他啊……
忽而他又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那樣的人,他卻是怎麼也恨不起來。
那個人長跪於青石陣外的刀鋒上,懇求笑婆婆讓他進隱城,已經三日不起。如若見到小歌後,他必定陪她赴死吧。
他靜靜地望著遠處,綿遠悠長的鍾聲從雲層底下幽幽傳來,在雲海上空隨著雲朵的漂浮不斷地回旋著。
“笑婆婆,讓他進來吧。”他忽然發出了低低的歎息。
殿內燈火輝煌,明亮的燈光下,水晶靈柩閃爍著無數星光。
冥夜踉蹌著奔進隱殿,三日不吃不喝的長跪讓他覺得身體沉重如鐵,膝蓋處血跡斑斑,奔過之處,星星點點的紅。
他顛顛撞撞地跑到水晶棺旁,扶著那口已經封閉的水晶靈柩。水晶棺內雲歌靜靜地躺著,仿若沉睡般,雙手交疊在胸前,冰封的容顏蒼白而絕麗,如同一朵即將凋殘的花。
“雲歌……”此刻的他,心中卻是異常平靜,剛才的那一場痛哭,仿佛已經達到了他這一生中感情的極限,他緩緩移開了水晶棺蓋,低下頭去,對著棺中沉睡的那個人低語,“那個誓言,我違背了。”
冥夜豁然抱起水晶棺中的人,點足掠出了隱殿,來到了冥閣,抱著她坐在了杏花樹下。
杏花永遠紛揚著,飄落在他和她的身上。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那些在空中回舞的花瓣,那個紛飛的大雪裏,落下的梅花,漫天的白雪,相擁的兩人,都仿佛近在眼前,然而,如今卻是永遠無法觸及。
他緊緊擁住她,和煦的內息不斷在體內流動,卻是無法溫暖女子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他心下莫名的驚慌,開始源源不斷地催動著內息,卻是徒勞,雲歌冰冷的身體幾乎將他全身的血液凍結。
以後,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擁抱了……
他想大聲哭喊,卻是無法宣泄,隻是靜靜地擁著她,迷茫地看著眼前亂花紛飛。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秋夢雲,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裏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
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
……
他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過去的一幕幕突然重現——
“冥夜啊,過來,出了隱城,這個就是你我的暗號了。”雲歌向他招招手,感覺自己的手裏突然多了一張紙,默默地看完,說不出一句話來,耳邊女子的歌聲響了起來,卻是輕快而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