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北廷覺得好笑。
他也真的笑了笑,笑容牽動傷口。
笑意便又未能抵達眼底。
他說:“不同你爭,這千花墜要在半個時辰內喂給靜兒。秋月,答應我,千花墜的事情不要告訴她。”
“嗬……”
段秋月嗤笑一聲,眸中分明帶著淚,語氣卻是一如以往的桀驁、欠打。
他說:“你開什麼玩笑!?你第一天認識小鬼!?她是能輕易被糊弄的人!?你想說什麼你就自己跟她說,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今夜才確定我有個兄長,還不知真假。你指望我能跟你兄友弟恭!?你要是死了,我就搶你的女人,奪你的王位,接管你的逐墨門。反正世人隻知道母後產下一子,你常年戴著麵具,誰認識你啊!?我略施小計就能偷梁換柱。”
厲北廷並不生氣。
他說:“這個詞用錯了。你本就是父皇母後的親生兒子,算不得偷梁換柱!秋月,若能成,是你的本事。我不怪你!”
“誰特麼讓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了!?你真把你當哥哥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殺人不眨眼、是江湖人談之色變的白發妖孽段秋月,我要的一切我會自己去爭,不需要你施舍。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討厭,把我的挑戰看成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你這樣我永遠都不會領情,我隻會更恨你……”
明明說著這樣激烈的、這樣算不得溫厚的話。
可是……
段少門主啊!
你怎麼就默默地落淚了呢!?
你怎麼就在死對頭麵前哭了呢!?
啊……
一步以外還躺著你心愛的姑娘呢。
在親兄弟和心愛的女人麵前哭。
段秋月!
你真的好丟臉呀!
他抬頭望天。
月色寒涼,心…更涼。
他打橫抱起厲北廷。
厲北廷驚了,低聲道:“放我…咳咳…放我下來!”
段秋月嗤笑一聲:“閉嘴吧!你現在這幅樣子,連我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秋月……”
“不想死就閉嘴!我第一次抱男人,你就偷著樂吧!”
“我為什麼要偷著樂!?”
“因為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悲都藏在心裏,像一塊無懈可擊的石頭,又臭又硬,看著就讓人心煩。”
“所以你小時候就總想打敗我。”
“我已經打敗你了。”
“是嗎!?”
“江湖人都知道,半山腰的酒館前,你被我打得快死了。”
“嗯…是的,江湖人都知道。”
“喂……”
“嗯?”
“你別死!”
厲北廷真的是強撐著一口氣同他說話,緩緩道:“聽你說這話還真不習慣。”
段秋月腳步微頓。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厲北廷嘴角的血。
他說:“我自小就知道我不是老門主的親生兒子,我隻是他養的一條狗。因為我強大地打敗了他養的其它狗,所以我活下來了,以少門主的身份活下來了。我也知道這些年無論我怎麼努力,我在世人眼中都是一個妖怪,一個長著白頭發的妖怪。所以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愛人。
厲北廷,我才剛剛得知自己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兄長,如果以後你能罩著我,我是不是就不需要在枕頭下藏著一把刀,在夜裏都要保持著高度警惕了!?我渴望那樣的日子,所以…你別死!”
厲北廷笑啊……
他笑著笑著,淚就從那黯淡無光的眸中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