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紅白火鍋(3 / 3)

2014年下旬,十一黃金周之後,一名南方遊客在賓館暴斃,死因為缺氧、窒息,與火災現場死者的死因相似。警方僅僅用了幾個小時就偵破了這個案件,因為案件的整個過程很明晰,死者在現場雖未留下遺書,但曾給家人發過短信。

他是一名不治之症的患者,來到重慶之前,曾遊曆大半個中國,為的就是最後一次做完想做的事情,之後,他來到重慶,在賓館裏燒炭自殺。

現場遺留下了死者自殺所用的工具,而且警方也很快找到了自殺工具的來源。

所以,這件事和火鍋店有什麼關係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沒有任何關係。

隻不過是那家洞子火鍋店的老板倒黴,在頭天淩晨打烊之前,曾經接待過這位南方遊客,遊客在店裏酒足飯飽之後,便走上了自己人生最後的一段旅程。

調查期間,民警們為了走訪,曾經多次來到這家火鍋店,但絕對沒有為難過店主。

隻是,由於燒炭自殺這種事,本身不值得提倡,加上賓館為了自己的聲譽,對此事也遮遮掩掩。所以,反而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

第一個發現死者的是店裏的服務員,於是這個消息就在服務員、清潔工、前台、大堂經理之間傳開了,繼而轉向了周邊的店鋪、街頭巷尾的大爺大媽、一些缺乏判斷力的家長和孩子,隨後,便是網絡。

網絡狂歡來得很快,各種說法都有,跟風者甚多。

那麼,白湯和紅湯的傳說,到底是否存在,那店主的說法是,存在,但卻不是鬼神之說,而是由於。有不少奸詐的經營者,到了夜晚,就不會再供應新鮮的鍋底了,他們會回首客人吃過的鍋底,重新挑揀加工之後,再給顧客吃,以節省本錢。

而白湯鍋底往往怎麼加工,都不可能還原味道,讓顧客吃不出來,口味重的紅湯鍋底,則即使是不新鮮,甚至有異味,也會由於其中調料繁多,香辣異常,而掩蓋掉那些問題。

因此,可以說,不願意在夜間供應白湯鍋底的商家,往往都是這一類不法奸商,為了節省本錢,無所不用其極。

店主對我們說的時候,得意的指著我們桌上的火鍋和菜品,說道:“做人還是要講良心的,我們這裏的菜和鍋底就絕對新鮮,哪有什麼惡鬼,什麼神仙,什麼靈魂,你們要愛吃,隻要我們沒打烊,半夜來我照樣給你們供應鴛鴦鍋!”

4、

第四個版本,來源於某個路人。

我和輝子不甘心,在第二天白天,又一次回到了之前那家小店,店主早已經不認識我們,白天的店裏,也照樣供應著白湯鍋和鴛鴦鍋底。

我們沒有吃任何東西,倒不是不餓,隻是真為了省錢。坐在角落裏,店主倒沒有趕走我們。而當我看見店裏的一位食客,頻頻和店主點頭微笑,兩人還親密熟絡地交談幾句之後,我起了興致。

而輝子在我之前走了上去,和那人攀談了起來。

那人並不冷漠,當知道我們的疑問後,反而笑著說,他已經不止一次幫店主解釋過這個問題了。

1941年,日軍轟炸重慶,釀成了抗戰期間舉世震驚的三大慘案之一——“大隧道慘案”,那一年,店主的父親(以下稱他為老店主),也是這家洞子火鍋的創始人,也曾不幸躲入了防空洞之中,隻是他並沒有躲在發生慘案的“十八梯大隧道”之內,因此逃過一劫。

而他當時的未婚妻,卻沒有那麼幸運。

他的未婚妻成了大隧道慘案的罹難者,最終連屍首都不曾找到。

在這次事件中,老店主深感作為知識青年,在那個時代的無奈與絕望,於是,他投筆從戎,1942年加入抗日隊伍,幾經輾轉,又於1947年投誠解放軍。在此之後,他參加過渡江戰役、上過朝鮮戰場,直到上世紀70年代末期,年近花甲的他,回到了重慶。

這位戰痕累累的老兵,這時候自然已經是娶妻生子,但卻仍忘不了那位死得不明不白的未婚妻。

未婚妻是南方沿海人,老店主還記得,她是從不吃辣的,卻鍾愛重慶火鍋。

不過,即使是當年在重慶,她也隻吃白湯鍋底的火鍋。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老店主開起了這家洞子火鍋店。

晚年的老店主,在老伴去世後,一度有老年癡呆的征兆,尤其是到了夜裏,他絕不賣白湯火鍋,反而總是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白湯,來到後廚,對著牆壁念念有詞,還往湯鍋裏夾菜,仿佛是在於人對話。

家人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了。

這,大概是老店主一輩子的遺憾。

於是,這個看似奇怪的傳統,在老人離世之後,被他的兒子繼承了下來。而這家店不僅晚上不供應白湯鍋,而且後廚的一角,也常常放著一盆足料的白湯鍋,裏頭滿是各式各樣的菜品。即便是再多人不理解,店主始終遵守著這樣的原則,從未變過。

5、

事後,我問過輝子和王海他們,更願意相信哪一種說法。

輝子說他相信第四種,聽那個故事的時候,他都被感動了。

但王海搖頭,說:如果是你,你會在自己的傷心地開一家火鍋店嗎?何況自己的未婚妻還死得不明不白,想一想就覺得這故事很牽強。

而他,比較相信第三種說法,無商不奸,包括他自己,也自嘲是個奸商。

秦湘女則依然是一臉冷漠的樣子,說:科學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我知道,她或許比較相信最熱鬧的第一種。

最後,他們都看著我,問我支持誰。

我搖了搖頭,說:都不支持,我選第二種吧。

他們說我是死強,但我也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四種說法,我都信,也都不信。我隻知道,這件事,如果不記錄下來,很快也會被我們遺忘,我們這一輩子很短,但需要記住的事情太多了。

(由於這次故事涉及真實負麵事件較多,相關店鋪名、地點、時間等都做了改變或隱去原名,曆史事件則基本還原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