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師傅,卻找到師娘,但是師娘就是去找師傅的,她不待見自己,還要捉拿自己送衙門,怎麼能去呢?唉,早知道不來這一趟了,下麵到哪裏去?史進左右為難,進退不得,隻有回去上山一條路,沒想到遇見魯智深,更沒想到他當了和尚。
一直到史進說完,都聽不到智深說話,直到腳下有滴滴答答的水滴,一看不是水,是酒,是桌子上的酒壺倒了,和尚也不扶,半壺酒已經淌光,他卻敞開衣服,抓了背脊抓胸脯,仿佛給自己撓癢癢。
史進這才發現,他的前胸後背上也有刺青,居然是大朵大朵的百合花,那麼粗壯的大和尚,一身花紋,豈不奇怪?但見他神色異常,也不敢問。想起院子裏還有一桶酒,提過來,再把酒壺灌滿,給智深倒了一碗。對方卻把酒碗端給他,自己抱了酒壺,咕咕嘟嘟喝了個壺底朝天,喝完了臉色才恢複正常,問他作何打算
史進這才說了心裏話:“小弟命蹇時乖:交朋友,成了抓捕對象;找師傅,已成陌路之人;好不容易遇見師傅您,想不到您竟然當了和尚,我該何去何從呢?”
智深悶聲悶氣地問:“你一路之上,沒見官府告示?”
“我自己也是逃犯,哪裏敢進城看榜?這麼久的日子了,張榜告示的要犯就像野草,割了一茬又一茬,捉拿你的人,可能自己也忘記了。師傅不如與小弟一同謀事,幹個什麼正經營生也好。”
智深長歎一口氣:“灑家形象突出,惡聲在外,俗世哪裏容得下?這世上,對灑家最好的隻有兩人,一個是老種經略相公,一個是五台山的智真長老。前者我已經辜負,再也沒辦法見麵了,後者已經給俺受戒,他的話我不能不聽。已經為灑家寫了書信,到東京相國寺謀個職事,方不辜負了他。”
“既然如此,小弟隻有回少華山,他們當初竭力邀請我入夥,而今走投無路,好馬也吃回頭草了。”史進還想喝酒,可是沒有了,剛才還沒有喝夠,隻有桌子上和地下淅淅瀝瀝的,恨不得去舔幾口。
智深想想點頭:“隻有如此了。灑家分些盤纏給你。”史進搖頭又搖手,說是不要。智深卻說,“上次在渭州,為金家父女,還借你十兩紋銀的,現在一並給你,一則你回去的路還長著,二則,灑家也不能落個欠債不還的名聲,你不能陷師傅於不義吧。”
說著打開包裹,取了一些桃花山上拿來的金銀酒器,把在瓦官寺找到的金銀及衣服等也分了一半給史進。
“既然如此,小弟就謝謝師傅了。” 史進受了,“天已經大黑,我們還是趕路吧。”
智深縛了包袱,提了戒刀,扛上禪杖,徑直朝寺廟外走去。史進隻有跟著他出來,他卻又放下戒刀,轉身回去,趁著灶火未滅,在灶前縛了兩個火把,在火上點著,先燒著了後麵小屋,再縛幾個火把,在佛殿下從後簷點著燒起來,整個寺廟全部都起火了,天已經漆黑,熊熊火光在夜風的鼓蕩下燃得刮刮雜雜地響,他們背著火光,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黎明時分,看見了遠遠的村落,找到一家小酒店才剛剛開門。他們吩咐酒店準備酒菜,吃飽喝足,付了酒錢,出得店門,離了村鎮,又走了幾裏地,來到一個三岔路口。
智深站住,對史進說:“兄弟,我們要分手了。灑家投東京去,你也不要送了。千裏長亭,終須一別。你到華州,向左邊這條路去。但願我們還有相見的一天,如果有安身的地方,找到方便的人,到時候給師傅報個信。”
別看智深粗魯,他倒有俠骨柔腸,一番話,說得史進眼淚汪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吸吸鼻子,收住眼淚,深深地作了一個揖,哽咽著說了聲:“師傅保重。”與他分手走了。
這一別不知幾日相見,魯智深心中有幾分淒涼。但是,沒有停止住他東行的腳步。一口氣走了八天,行人越來越多,房舍越來越稠密,直至進入東京城,終於看見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流,鱗次櫛比、店鋪密陳的街道,方知萬邦來朝、天下第一的京都氣象紛呈,果然是天上人間,與少年記憶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