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保佑,山下是軟軟的泥土,居然一點沒摔傷,隻是黑洞洞的不知在哪裏。他用禪杖伸出去劃撥,擔心撞著石壁。四周卻是空蕩蕩的,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前方有隱隱約約的光亮,順著亮光往前走,越走越亮堂,居然一個大洞口呈現在眼前。
走進那個洞口,卻是一片神奇的地方,四野開闊,圓圓的太陽掛在天上,照得大地如白晝一樣清晰。近處有房舍,遠處有村莊,房門口有打鐵的,彈棉花的,編筐織簍的男人。房子裏麵有洗衣服的、燒飯的、紡紗織布的女人,含飴弄孫的老人,追逐嬉笑的孩子。
抬眼望去,田野裏有人種菜,有人澆水,有人插秧,有人割草。他逮住一個人問:“你們這是哪裏?”
後生隻是笑,什麼也不說,他問一個鋤地的老人這叫什麼地方,那老人樂嗬嗬的,也是不說話。
沒辦法,魯智深一個勁地朝前走,過了集鎮,走過村莊,遠遠一片靜悄悄的田野,再也不見一個人影。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他正想返身回去問路,就聽見樹叢中傳來木魚敲擊聲。
順著聲音走過去,幾棵大樹圍繞著一間草房,木魚咯咯的響聲從門縫裏透出來。
他大踏步地走過去,一邊推門一邊問:“有人嗎?”
“有人沒人看不見麼?”裏麵有人回答。
魯智深看去,房間裏空空蕩蕩的,地下隻有一張草席,草席前麵一根樹樁,樹樁上一個銅盆那麼大的木魚,木魚後麵坐著一個和尚,一手敲木魚,一手豎起巴掌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魯智深又問:“請問,你們這是哪裏?”
和尚停止了念經,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說是哪裏,它就是哪裏。”
魯智深也是和尚,但沒見過這麼古怪的和尚。他也聽過禪語,沒聽過這麼有機鋒的對答。隻好再問:“灑家從地上摔進洞裏到這裏來了,走了許多路才見到師傅,請問我怎麼才能走出去呢?”
和尚答道:“來從來處來,去從去處去。“
魯智深焦躁起來:“你這和尚好不講道理!灑家好言相問,你卻東拉西扯,說些灑家不懂的話。“
和尚始終不看他,低首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魯智深把禪杖往地下一搗,房間震動起來,樹樁傾斜,木魚下滑。對麵的和尚依然坐著不動,隻用敲木魚的錘子往上一提,整個房間靜止不動了,樹樁依然牢牢地深根紮著,木魚發出咚的一聲響,又回到了樹樁上。
此人功夫不凡。魯智深心存畏懼,但也不怕,依然口無遮攔地撒潑:“灑家哪裏知道你這個鳥地方?要知道也不問了。“
那和尚依然和顏悅色:“上至非非想,下至無間地。三千大千,世界廣遠,人莫能知。”
魯智深突然心動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又懵懵懂懂,幹脆在他對麵坐下,放下兵器,雙手合十:“請師傅指點迷津。”
“實不相瞞,這裏是緣纏井,人生有許多牽絆,就如俗緣纏身,一旦纏住,隻能坐井觀天,難以解脫。”
魯智深坐下來後,發現對方比他個子還高那麼點,身子骨清瘦,臉龐清秀,與他平視,五官居然有幾分熟悉,怎麼可能在這裏遇見他?
智深揉揉眼睛問:“你你你,莫非是……”
“不可說,不可說,”那個和尚又低頭念佛,木魚聲聲,不緊不慢。
魯智深火了,雙手去抱那個大木魚:“好你個王進,怎麼到此地來了?”
那和尚依然不緊不慢地說:“來從來處來,去從去處去。”
他那鳥手,怎麼一刻也不離木魚錘?灑家搬開木魚,他不就敲不成了?敲不成他不就能專心與灑家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