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一樣吧?”武鬆打起精神說,“哥哥救了許多女子,愚弟殺了許多女子……”
“我們何其相似乃爾:灑家酒醉打金剛;老弟酒醉打大蟲;灑家打死鎮關西,老弟殺死西門慶;灑家瓦官寺前試禪杖,愚弟蜈蚣嶺上試戒刀;灑家打周通,越醉越有勇氣,老弟打蔣門神,越醉越有本事;灑家桃花山上,踏扁了酒器,揣了滾下山去,老弟鴛鴦樓上,踏扁了酒器,揣了跳下城去……”智深擔心他睡去再也醒不來,千方百計找話說。
武鬆知他意圖,也強顏歡笑:“嗬嗬,哥哥,你是和尚,俺是行者,俺們都跟佛有緣吧?”
“是啊,關鍵時刻,俺們都是心往一處想的。你還記得俺們被那個妖道捉住事嗎?喬道清要斬立決,俺倆個一起罵‘妖道,你休要做夢!我這幾個兄弟的頭可斷,這幾條鐵腿是屈不彎的。’”
武鬆說:“還是哥哥勇敢,劊子手將我們推出去斬首時,你還嗬嗬大笑‘灑家視死如歸,今日死得正路。’”
魯智深說:“你更勇敢,居然罵道:‘醃臢反賊,早早把俺砍了幹淨!’”
兩人回憶著往事,又一起感歎,招安之後他們就從此失去了自由,變成了朝廷的工具。
魯智深說:“咱們今日打的方臘,就是昨天的我們呀。”
武鬆長歎一口氣:“反正現在俺也成了廢人了,再也不能打了。”
“可惜了我們一班好兄弟,史進死了,李忠死了,曹正死了,張青、孫二娘也都死了……”魯智深長歎一口氣,“可憐史進,都是灑家害了他,一想起來,就暗暗自責,痛心不已。”
“怎麼這樣說?”
“當初,若不是灑家將史進招進水泊梁山,至今依然能仍稱雄少華山,說不定,現在繼續在那裏當他的山大王哩,哪會死於亂箭之下?我們過去何嚐不是‘反賊’?一旦被招安,連連打仗,都是為那狗屁朝廷當鷹犬。眼看身邊的眾兄弟一個個血染沙場,馬革裹屍,情何以堪?”
“哥哥,您古道熱腸,淡泊名利,無私豪邁,真是令人敬佩……”
暗中,智深不好意思,幸虧他看不見自己臉紅得如煮熟的蝦子,說:“別誇了,灑家無緣慈悲,不講原因,隻是天性坦蕩的平常人,放不下不平事,放不過不公人。”
他們掰著指頭算算,一百零八將,剩下四十個人都沒有了,還要打到何時啊?武鬆歎息。
“快了,快了。”
“怎麼就快了呢?”
魯智深說:“我突然想起了師傅給我的偈子:‘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遷,遇江而止,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都一個個靈驗了”。
武鬆說:“驗證過嗎?”
魯智深想想說:“是有些道理。你看,灑家遇見林衝就離開寺廟,造反起義;上了二龍山,灑家就喝酒吃肉,過上了富裕生活;打了華州府,以後我們不就從二龍山遷到梁山上去了嗎?‘遇江而止’,是說灑家遇見了宋江以後就不再漂泊,跟著他南征北戰了。”
武鬆刨根問底:“那後麵四句呢?”
“後麵四句?‘逢夏而擒’,難道說夏侯成會被灑家捉住?‘遇臘而執’,灑家會捉住方臘嗎?這一仗的功勞怎會被灑家一個人獨吞呢?嗬嗬,灑家沒這麼好的命吧。”
山洞深處無光無亮,兩人肚子餓得咕咕叫也沒有吃的,擔心出去遇見敵人,隻有說話解悶,解除一些痛苦。
所以武鬆又問:“還有,‘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這八個字又是什麼意思呢?”
魯智深說:“我還正想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