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架著他的右臂,右臂還握著戒刀,停下步子。武鬆從魯智深的頸背上抽出右手,舉起左臂,斷了一半的左肢垂落向下,他說了一聲:“既已斷掉,要來何用?”話落刀落,把那斷了一半的手臂連根砍斷,殘肢掉在地上,發出“噗”的聲響,那連著肩膀的斷臂,紮緊的腰帶也止不住血啊,淅淅瀝瀝一路趟過去。
“兄弟,英雄啊!”魯智深暗暗叫道,彎腰取下戒刀,插在身後。撿起那隻斷臂,摔下深澗。然後操起禪杖,一手提著卻彎至背後,背起武鬆,邁開大步,拚命往前奔。隻覺得斷臂的血像小溪一般從他的左肩膀上浸潤下來,淅淅流淌,他的半邊衣褲全被武鬆的血浸濕了。
“兄弟,挺住!”他一路狂奔,一腳踏空,滾到坡下,爬起來,身側藤蘿披灑,卻正好掩蓋了一個山洞,“天助我也!”
智深放下武鬆,隻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氣息微弱,想是流血過多,魯智深急了:連連問:“怎麼辦,怎麼辦?”
武鬆勉強睜開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隻有……一個辦法……”
魯智深知道他說的辦法是什麼,俯身說:“兄弟,我怎麼忍心……”
武鬆說:“哥哥,你要救我,隻有這……種……辦法……”
話沒說完,他已經昏死過去。眼看他的血將流盡,魯智深痛下決心,在洞口急慌急忙地摟了樹枝幹草,在洞裏用火鐮燃起,拖過武鬆,把他的斷臂伸到火焰上。
開始,淅瀝瀝的鮮血滴在火焰上,幾乎把火都快要澆滅了。魯智深狠狠心腸,吹大了火焰,把他的殘肢架在火苗最旺的地方,殘肢燒著了,散發出一股強烈的皮肉燒焦的味道,武鬆痛醒,哇哇大叫。
擔心引來敵人,智深抽出一根樹枝,橫插在他的嘴裏。武鬆咬住樹枝,全身顫栗,頭上汗如雨下,忍住劇烈的疼痛……皮焦了,肉焦了,直到那隻斷臂燒成黑炭一樣時,血終於止住了。
魯智深這才把他放近火堆,待他簌簌發抖的身軀暖和了,終於平靜下來。跟著他又是雙唇幹裂,喃喃地喊著:“水,水……”
魯智深走出山洞,找到一股泉眼,可惜沒有裝水的器具,連竹子也找不到。他想想,脫了外衣,在泉水裏搓洗幹淨,再把衣服打濕,漉漉地捧著了水回山洞,再擰出水來。
在水的滋潤下,武鬆張開嘴巴,衣服裏的水滴進去,吞完,智深又用衣服取水來……
終於,武鬆漸漸地呼吸平穩了。智深就著火堆,烤幹了衣服,再給武鬆蓋上。想看看鄭彪等人走了沒有,出了山洞,登上山頂,聽到有人喊:“有血跡,宋軍的……”
敵人搜山了,擔心他們聞到煙火氣摸索上來,智深隻好滅了火堆,把武鬆往山洞深處背去,裏麵黑洞洞的,靜寂無聲,隻有兩個人的呼吸,一個沉重,一個渾濁……
不知過了多久,武鬆醒了,暗中呻吟,魯智深問他:“還要喝水嗎?”
武鬆問道:“俺,這是在哪裏?”
“你的左臂被包天師的寶劍砍斷了,血止住了,躲進山洞裏了,隻等敵人撤退,我們才能出去。”
“多謝哥哥救了俺。”武鬆輕聲說。
魯智深嗬嗬一笑:“你不也曾救過灑家嘛。”
武鬆說:“什麼時候?俺記不得了。”
魯智深說:“你怎麼會記不得了?就是那次咱們押忠義糧,張青那小子的石頭把灑家腦袋打了個大窟窿,不是你救得及時,亂陣當中,那些馬也把灑家踩死了。”
武鬆虛弱得話也說不出來,嘴角扯了一個微笑,魯智深也看不見,但他的右手早已放下戒刀,摸索著靠近魯智深,拉住他的手。過了很長時間,他稍微恢複了一點力氣,才說:
“哥哥,皆因俺們兩個都是硬漢子。”
智深佩服他的堅毅,心中軟軟地湧出一股柔情,想讓他振作,嗬嗬一笑:“俺們兄弟倆個,都有可比之處,行事也頗有些一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