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喃喃地說:“想我二龍山七條好漢,母夜叉孫二娘在隨宋江攻打清溪時,被方臘部將杜微飛刀殺死了;菜園子張青在盧俊義率領下攻打歙州城時,在亂軍當中折了性命;征方臘時,曹正在攻宣州戰役中中了毒箭身亡;楊誌在隨宋江打方臘時剛剛過了長江,就病倒在丹徒縣,不久病故;施恩隨梁山好漢征討方臘,進攻昆山時不幸船破落入水中,淹死了……而今,隻剩下一個半人了。”
“何謂一個半人?”王進不解。
“武鬆被砍去左臂,隻能算半個人,再就灑家一個囫圇的了。”
“可惜,可歎,可悲——”
魯智深站起來一跺腳,說:“你說那個宋江、盧俊義他們搞了什麼鬼,招安招安,招得我們死的死,散的散……”
“還有兄弟更壞的結局在後麵哩,”王進說,“不信你看,出了朝政,又進朝政,反過了,鬧過了,回頭一看,那些奸臣依舊把持朝政,而路上灑下的隻是兄弟們的血淚。”
“我們以後何去何從?”
“結束戰爭,各找出路。”
“我們再回梁山不行嗎?”
“梁山沒有回頭路。”
“讓宋江為王不行嗎?”
“國家外有強敵在虎視眈眈,內有反賊在貪贓枉法,朝廷外弱內強的防禦,即使讓你們暫時能取勝,卻難稱王稱帝。就像方臘一樣,其實已經失敗了。宋江真想自立為王,那麼最得好處的是遼國!宋朝子民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智深挑亮了燈火:“宋江打方臘就是左手打右手,早就不該下梁山,早就不該進京城,那我們就任其下去,放走方臘?”
“方臘不擒,戰爭不停。”
“灑家出路在哪裏?”
王進說:“你不是有智真長老給你的偈子嗎?”
魯智深睜大了眼睛:“奇怪,‘遇臘而執’嗎?你連這也知道啊?你簡直就是活神仙。”
王進說:“不敢不敢,未能得道成仙,我隻是昔日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後來的陽關守將章推將軍,再後來的緣纏井的緣緣和尚,但始終是你的朋友王進。你的安危,都在我心上。”
“多謝老弟。”智深對他作揖。
王進並不在意,隻是說:“此處山高風寒,還有野獸出沒,今晚,你在茅舍住一夜,明天一早你自己煮飯吃,出門去,遇見一個人抓住他,你就功德圓滿了。”
魯智深問:“莫非是方臘?”
“那看你的造化。”
“為啥馬靈,夏侯成,方臘這些重要敵手,都撞在灑家禪杖下?”
王進說,“機會隻給有緣人,你不想立功,自然成功;你不想出名,自然出名;你不想出家,自然出家;你未必想修成正果,但你純潔淨朗,總為他人著想,具有黃金菩提心,這就是有佛性,所以得道者得勝。”
智深被王進一番吹捧弄得頭暈目眩:“灑家有那麼好嗎?”
“有有有,你是仁人、智人、勇人、聖人、神人、菩薩、羅漢,將來能成佛。”
“灑家能成佛?”等他回過神來,屋子裏的王進居然消失了,他到哪去了?
魯智深追出門去,黑洞洞的一片樹林,喊了幾聲,沒有回聲,人就像消失在烏龍嶺一樣。魯智深不便關門睡覺——萬一他回來進不了屋子怎麼辦?又是在兩軍對壘中,萬一敵人找到這裏,豈不危險?所以睡覺不安穩,直到天亮才踏踏實實入睡,這一覺就到大天亮。
醒來發現他還沒回來。想起來王進說的話,在茅屋裏找到米,找到柴,找到水,自己燒飯。擔心他要回來,特意多燒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