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義大駭,心想,這魯智深真是有心之人啊,有惡心,有善心,有殺人之心,有正義之心,連擒幾將,勇猛異常。可惜,而今,他的心已經死了,魯智深人也死了,留他何用?於是轉身便走。
宋江聽了,也想著,自己不知能否得以善終,內心淒然,隻有放他離去。
這天,宋江率領部下來到了杭州。可是,朝廷派來的張招討軍馬住在城裏,宋先鋒他們隻有屯兵在城外。所幸在六和塔駐紮,在錢塘江邊上,風景也很不錯。
諸將都在六和寺駐紮,可以好好地休養一陣了。隻有先鋒使宋江、盧俊義早晚得入城聽令。
智深約了武鬆,在同一間寮房住宿,放好行李,登上塔頂,但見這城裏城外房舍鱗次櫛比,四周綠意森森,遠處錢塘江水波濤翻滾,無邊無際,魯智深連連讚歎:“好地方啊,好地方。”
武鬆奇怪,這樣一個魯莽之人,也知道欣賞風景?笑問:“哥哥還見過比這更美的風光嗎?“
“見過見過,五台山的風景也十分不錯,但沒有這浩淼的江水,少了幾分滋潤,還是這裏好啊。“
“那是當然,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不到蘇杭,一生白忙。“
“這倒是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武鬆心一動,說:“就俺們兩個?不再把林教頭喊來?”
“正想叫他。近日他身體極差,還是在這裏養老好啊。”
“他年紀不大,怎說養老?動員他修行吧。”武鬆興致勃勃,“走,我們喊林教頭去。”
林衝孤傲,喜歡獨居,到他的房間,敲半天門,居然無人應答,門卻已經拴死了。
魯智深擔心,連連捶門:“老弟,老弟,我與武鬆來與你商量個事,不能這麼早就睡了吧?”
屋裏還是無聲無息,武鬆擔驚受怕,說:“難道他想不開嗎?如何是好?”
魯智深一腳踹開門,隻見林衝橫躺在床上,渾身痙攣,口吐白沫,臉色蒼白,氣息微弱,連忙去喊人。
安道全來了,又是針灸又是灌藥,最後束手無策:“林教頭中風,已經癱瘓,再也起不來了……”
武鬆去喊宋江來,智深在床邊口口聲聲喊著:“老弟,老弟——林教頭——林教頭——”
林衝終於醒來,但已是口歪眼斜,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宋江趕來,在他病榻前也無法與他對話,著急道:“京城已經下詔,命宋江率大隊人馬趕快歸京,如果林衝病不好,隻有暫時留在六合寺了。”
武鬆說:“在下斷了左臂,已是廢人,就留在這裏照看林教頭吧。”
宋江看著他空空蕩蕩的左袖子,如懸掛在左肩上的一隻空布袋子,心裏難過,也沒辦法,隻有答應。
魯智深趁機說:“你要回京,你們回京,灑家是不去的了。”
宋江依然有幾分懷疑:“吾師難道也身體不適嗎?”
魯智深說:“灑家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武鬆說:“魯大師古道熱腸,看中兄弟情義,一向淡泊名利,他是為兄弟們一個個血染沙場,馬革裹屍痛心啊。”
魯智深長歎一口氣:“武二郎此言不虛,盡管梁山好漢都是兄弟,可也有遠近親疏。史大郎是灑家的好徒弟,卻招他上梁山,白白死在亂箭之下,不得善終。還有這林教頭,我們都師出他的父親,可算是真正的師兄弟了。他這一病,不能再好起來,做師兄的,怎能不陪著他?還有灑家這武鬆兄弟,一起從二龍山上下來,活蹦亂跳一條漢子,而今四肢少了一臂,不再是個囫圇人,灑家能丟開他們嗎?”
武鬆淒然:“俺們三人,都留在六和寺吧。”
宋江此時心頭難過,言語也有幾分失措:“傷病的留下,完好的也留下,在下怎麼向朝廷交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