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清知道團長到了98高地，將137高地的防務交給田守義負責，自己到了團長身邊。張成龍意識還很清醒，他問了問137高地的情況，然後說：“永清，現在開始所有陣地和弟兄都交給你了。師長他們正在突圍，我們已經沒辦法和他們一起走了，你務必守住現在的陣地，也可以給師長他們減輕點壓力。天黑以後你帶弟兄們向北突圍，隻要衝進大山就好了，小鬼子一時半會兒不會顧得上你們。進山以後你們再想辦法去和師長會合。”
李永清說：“是！團長放心，我就是拚了命，也一定把團長和弟兄們帶出去。”
張成龍搖搖頭，堅決地說：“不！到你們突圍的時候，我和受傷的弟兄們留下，你帶其餘弟兄突出去。”
李永清急了：“團長！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一定把團長帶出去！”
張成龍板著臉，使勁提高嗓門，一字一句地說道：“李永清！你給我聽著！這是命令！”喘了幾口氣，聲音緩和些繼續說，“永清，我這樣子隻會拖累弟兄們。我的傷我自己知道，就算出去也挺不了多久的。你帶上能走的弟兄，天黑後盡量尋找鬼子的空隙摸出去，不到萬不得已別和鬼子交火。到天黑還有幾個小時，到那時剩下的弟兄還會少些，靠你們打是沒把握打出去的，到時候要多用用腦子。永清，你我相處這麼幾年，我隻給你下過命令，從來沒求你辦過什麼事。今天就算是我最後求你一次——聽我的，一定要把弟兄們活著帶出去，別讓弟兄們都死在這裏，千萬給448團留幾顆種子！”
李永清看著團長，眼睛濕潤了。他喉頭似乎堵著什麼，一時間發不出聲來，隻好點頭代替說話，隨著兩次點頭，他的淚水溢出了眼眶。
夏季的夜黑得晚，直到七八點鍾，白天的餘暉才完全消失，但是明亮的月光卻依然覆蓋著激戰過後的大地。在天黑之前，鬼子對448團陣地發起了一輪最後的攻擊。在打退鬼子進攻之後，李永清等到天黑，估計鬼子今天不會再有什麼動作，他將全團殘存的人員全部收攏到了98高地上。經過清點，全團兩千餘人，幸存的隻有不到三百。這些人中，還有七八十個重傷員已經失去戰鬥力；算上負傷很輕，胳膊腿腳都能活動的弟兄在內，還有戰鬥力的隻有一百餘人；餘下那些“輕傷員”，其中約有一半隻是還能拿起槍，要走長路是很困難了。
李永清準備帶上所有還能走動的人，等到月亮下山後的後半夜再找鬼子薄弱部分摸出去。這時候腿上受傷，但還可以走動的三營副一瘸一拐到了他麵前，他說：“永清，你帶上全胳膊全腿還能跑動的弟兄們走，我和像我一樣跑不動的人都留下陪著團長和傷重的弟兄。我們如果突圍，會拖得大家都走不了的。再說如果鬼子發現你們突圍的話，我們這幾十個還能扛一陣的弟兄，還可以幫你們擋一擋。”看到李永清要說話，他伸手示意別開口，繼續說，“永清，你什麼都別說了，我和弟兄們商量過了，他們也都願意留下。團長說得對，你們是448團的種子，一定要想辦法出去，要不然448團就沒人給我們和所有死去的弟兄報仇了。”
這時候張成龍開口了，聲音不高但很清晰，站得近的人都能聽到：“弟兄們，你們都是跟著我從四川出來的，噢，田守義你不是，還有你也不是，但是不管你們跟了我多久，都是我的好兄弟。你們要是還把我當成你們的大哥，就一定要聽我的。兄弟們，你們一定要突圍出去，好好活著再殺鬼子，別讓我們的血白流了。如果有一天打敗了鬼子，回到家裏告訴我們的家人——我們沒有給他們丟臉，能死在抗日戰場上而不是死在打內戰，我們值了！”
大家開始為突圍做準備，米開元再次給大家交待著在夜裏如何走路才能不發出聲音，還能走得穩、走得快。傷員們都很平靜，有的在輕聲向突圍的同鄉托付著什麼。反倒是預定參與突圍的人控製不住情緒，有人抽泣著，反而要留下的傷員去勸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