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
一年,足以讓一座城市麵前一新,何況是十年?
隻是這個地方,就一直是這樣而已。
寧今今站在墓地四望,除了周圍的樹多大,墳墓更多,沒有什麼區別。
中元早過,下元未到,這裏幾乎沒有來的祭奠的人。
她手握兩束金針花,不用尋找,不用指引,緩步走到一座平常的墓碑前。墓碑上是一張結婚照,男的戴著眼鏡,斯斯文文,女的短發很英氣。他們看著鏡頭時充滿欣喜和愛意,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當家作主的一對恩愛夫妻。照片下麵刻著他們的名字——徐啟振,陳曉淑。
叔叔,阿姨,我來看你們了——你們一定不想再看到我,但我還是厚著臉皮來了。我沒有辦法贖自己的罪,隻能用這種方式表達我的歉意。她把一束金針花擺好,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每磕一下,石板就發出“咚”的一聲,好像在質問她怎麼還敢來這裏?不怕遭天譴嗎?
她的頭磕在地上久久沒有動,雙膝和雙肘壓在地上,整個身子怕冷似的團成一個刺蝟,滑稽可笑。
我知道“對不起”三個字沒有任何分量,還是想要再說一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不是故意的,這樣的借口挽不回任何事實。是不是故意的,災難都是因她而起。那個家,都因她而毀掉。這兩個從小看著她長大,會把被鎖在門外的她領回家吃飯的人,都因為她的一個電話而永遠離開。還有他,徐靂……
不知過了多久,她把酸痛的腰背慢慢伸直,然後扶著地慢慢站起來,拖著麻木的腿一步步走到另一邊的墓前。
墓碑上的少年抱著吉它,風華正茂,笑得燦如朝陽,仿佛那張揚的笑聲隨風飛揚起來。她記得照這張照片時的情景。學校要把他作為優秀學生宣傳,要一張照片貼在宣傳欄裏。可是他的生活照合照居多,又不想把呆板的證件照放上去,就讓平章借相機拍這張照片。她就站在平章的身後衝他做鬼臉——她一直說他笑起來好醜,他不肯再笑,平章急了說她再搗亂就告訴她哥,她和他們一起半夜跳牆出去的事情。她做了好幾個鬼臉他都不肯笑,直到她做出小豬哼哼的樣子。
俯身把金針花擱下,她蹲下去,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輕輕告訴他:其實你笑起來一點都不醜,反而很帥,是我見過笑得最帥的男生,我哥都比不上。你說咱們要考同一所大學好不好,我一直沒有回答你。不是因為我不願意,而是因為我太高興、高興得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夢。我知道你前一年是故意沒有報好學校,想要跟我一起畢業,一起上大學。我知道你怕我介意,所以跟經紀公司談合約的時候非要把“不炒緋聞”當作唯一的附加條件。我知道你為了跟我一起上學要騎著自行車跑大半個城到我們住的新區去接我,還說是鍛煉身體。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知道。
照片下麵深深鐫刻著他的名字,她的手指撫過,心上的那道傷疤也隨著她的手指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