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知道嗎?

我一直努力學習,是怕追不上你優異的成績,考不上你上的學校;不是哥不送我,是我不要坐他的汽車,因為我想跟你一起騎車去上學;我不喜歡唱歌,但我喜歡聽你唱歌,唱著唱著自己也就喜歡上了;我其實很不愛吃金針菜,是你送的,我就歡歡喜喜地收下,還讓媽在我的生日會擺上桌,我是想讓他們,她們都看到,即使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心裏也暗暗地歡喜。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收到你的短信,我並不是睡著了沒看到,是想了一整夜不知道回你什麼才好……

淚光模糊了她的眼睛,一樁樁往事像風裏扯起的大旗,呼啦啦地展開,撲麵而來。縱有千言萬語,此刻,他也聽不見,永遠聽不見了……

徐靂,要是你現在能打我幾下,踹我幾腳,那該多好。我不知道怎麼辦,我的生活在十年前就失去了方向,沒有了你,沒有了家,什麼都沒有了。我恨爸爸媽媽不肯救你,隻是遷怒他們而已,真正該恨的,隻有我自己,我是凶手……

照片上的徐靂依然對她笑著,如同他活著的時候每次的拿著成績單跟她炫耀時那樣,如同看到她騎車撞到垃圾堆上那樣,如同對她發牢騷時,一邊揪她的辮子一邊說她“又遲到”的時候一樣……淚光中,徐靂的笑容漸漸被一團血紅的火焰所吞噬,他痛苦地呻吟,想大聲喊出來,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身上慘不忍睹,他的臉麵目全非。他看著她,眼巴巴地看著,仿佛在求她: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她什麼都做不了。

我沒有辦法救你,可是我真的盡力了。我求了能求的所有人,想了所有辦法,可是我拿到錢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想起當她拿著支票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醫院,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麵,她再忍不住,抱著徐靂的墓碑失聲痛哭。那一刻,比起徐靂,自己為此付出的努力和代價都輕如鴻毛。這裏什麼都沒有,李政楷,沒有霍子徐,沒有任何別人,隻有我們兩個。她把臉貼在墓碑上,貪圖著徹骨的涼意帶來的空寂。十年了,她不敢在他的祭日回來,害怕會遇到熟悉的人,會遭到唾罵和厭棄,更怕看到那些熟悉的麵孔,那些痛入骨髓的傷會被一塊塊扒起,血淋淋地,再難愈合。她害怕一個人躲在黑暗的屋子裏舔傷口,害怕走在人群中接受人們的各色目光,每一束目光都像一支利箭紮得她體無完膚。隻有來這裏,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積壓了一年的情緒才能得到紓發。

葉落時節,風裹挾著遠道而來的沙塵與落葉為她喧嘩著一場浩蕩的儀式。

當迷蒙的陰雲彌滿天際,她已靠著墓碑坐了兩個小時。哭過了,坐著跟他聊聊天,說說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曆,就像以前靠在他身上聽他講那些她聽不懂的音律、曲調,或許發曉淑阿姨的牢騷,感歎自己怎麼生得這麼完美。十年前的念念隻是覺得徐靂怎麼那麼好,卻無法體會情之真諦。隨著時光的推移,那些似懂非懂的往事被時光磨礪得越發清晰,徐靂不在了,她拚命想要忘記,這份情卻益發深刻。“徐靂”,在她心裏刻成一個永恒的符號,一座無人可以跨越的高山,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