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叔結婚(1 / 3)

四叔那時高中畢業,在故河口當團支部書記。與隊裏的戴幺婆的女兒有關係。戴幺婆有四個女兒,個個都同四叔有關係,有兩個特別親厚!這是很奇怪的事。與四叔關係最親密的是四女兒,叫四媛。正因為如此,祖母才一直不同意四叔與四媛好。還替四叔另說了門親,短接時送去了手表,衣服,鞋子,自行車,是當時最昂貴的定親物品。

女的叫劉妖兒,在娘家最小,沒有娘,父親是個半聾子,收荒活的,有三個哥哥,都是種地的。她隨她的三哥過,從小就在家漿衣洗裳,種地幹活,小小年紀不僅出落得清秀貌美,活兒也幹得漂亮。枕頭繡得不錯,墊底子上的花繡得跟真的一樣。雖沒讀幾天書,卻是能得了得。很符合祖母找媳婦的標準,隻是脾氣強,性情率直。而四媛卻是吃過墨水的女子,跟四叔是高中同學。下學了就在村裏混。每天同四叔一起進去,從不下地幹活,這是祖母不喜歡也不容忍的原因。

就這樣,無論四叔自己情願與否,劉妖兒很順利的就成了我們的新四嬸子。

新四嬸子也紮著兩把長長烏黑的辮子,穿著鮮紅的襖子,坐著大花轎嫁到祖母家來。祖母的屋子裏外牆壁刷得潔白,牆壁上貼著毛主席像與大紅雙喜。家裏賓客滿堂,幾得歡暢。可新四嬸子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憋著個嘴,氣鼓鼓的。據說是娘家的三哥給她氣受了。

那時結婚講的禮行非常多。婚前兩天,一天菜禮,一天衣禮,最後才是當期。菜禮男家要給女家送肉送魚,豬腰子小貨齊全,多少斤,多少樣,全由女家決定,殺頭豬得有半邊送去。否則就是不尊敬。衣禮那天要把新娘子的衣服送去,還有裝衣服的皮箱,洗的腳盆,臉盆,擺在抽屜上的花朵啥的,都要送去。然後當期那天再嫁過來。麻煩得不得了,卻出不得半點差錯。

父親四兄弟,四叔的婚禮最為奢華。還在三叔前麵。五月報期送去了九百九十九個粽子,八件上衣,八件褲子,是那時期最隆重的。結婚禮性樣樣都行高了,婚事辦得蠻風光。哪有得罪了她娘家的三哥呢?

還不說祖母先就有些不滿,因報期去了那麼多粽子,四嬸子娘家裏卻半個都沒搭回來。有人家搭得多的,要搭一半回來。要知道九百九十九個粽子,祖母可是包了三天三夜,孩子們都沒舍得給吃一個,望著能搭幾個回來,一家子過罷端午呢。沒想四叔就擔著個空籮筐回來了,飯也沒吃一頓。八套衣服也是祖母請裁縫在家做了一個星期,每天大魚大肉的安置。這個兒媳婦,祖母可是操盡了心,她心中原以為四嬸子會乖乖的聽話,沒想一進門,就給她個冷臉。

其實四嬸子也不是為啥東西,也不是專做冷臉給祖母看,而是四叔食言了。四叔承諾接親那天親自去接她的,而四叔卻沒去。若是祖母知道了,也不會答應,那是故河口還沒有的規矩。那隻不過是四叔平日跟四嬸子說的一句玩笑話。四叔一向就討女人歡喜的。口若懸河,不負責任。

四嬸子的伴娘是她的一個堂侄女,十七八歲,長得如花似玉。四叔一見就很喜歡。這也讓四嬸子心裏隱隱不悅。沒料那侄女在四嬸子的新床上躺著躺著,居然大哭起來。哭鬧了半天,嘴裏還念念有詞。把大家都嚇壞了,忙請肖伯母來。肖伯母說她被鬼附身了,用鄉下的話說是被捆桐了。那鬼是誰?幹嗎要捆她?還直嚷著要四叔給她喜糖吃,還說要將四嬸子以後生的孩子叫她恩媽。每年幾個節期要給她化紙錢過去。

一時,全家上下一片嘩然。女子何人?怎在陰間了,還不放過四叔?在他大喜日子裏,這般鬧騰?

肖伯母是隊裏的菩薩,馬角。過不了多久就被菩薩附身一次,又哭又笑又跳的,能知天下地裏,還能治病。大家都很相信她,有啥子事都請她來看。肖伯母來了,就問女子是誰?她就回答說,我亦姓劉,叫翠鵝,是園丘的女朋友。

劉翠鵝?四叔的女朋友?

這時大家才想起多年前四叔突然失蹤的事。那時四叔剛高中畢業,在故河口村當會計。後才提撥當團支書的。突然有天四叔不見了,找遍整個村莊也不見人影,可把大家急死了。後來人們在他工作的抽屜,發現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我拿了公家的三百塊錢,去看女朋友了,一個星期回來。公家的錢,我會還的,請大家放心。

祖母真是好高興,大家也很期待。無疑大家以為一個星期之後,四叔會帶回一個時髦漂亮的城裏的新四嬸子。不想一個星期後,四叔戴著副墨鏡,穿著套深色西裝,背著個骨灰盒回來了。回來了,就立在李歌滿的輾磨旁發呆。家裏人三三兩兩來勸,他隻坐在那裏不動。難道這輾磨旁有啥他們的秘密?

劉翠鵝是故河口的下鄉知青,瘦瘦小小,站著會被風吹走,一群鳥兒飛過或甘蔗林被風吹響,她都要驚一跳。很默然而憂傷的一個女孩子。有段時間,她常來祖母家,跟小姑與孟幺幺一起玩,帶點壇子菜回去。碰見四叔總低著頭,很悲愁。與她一同來祖母家的下鄉知青玉珍則完全不同,嘻嘻哈哈的,叫父親為大哥,叫四叔為四哥,當然叫二叔為二哥,叫母親二嬸子為大嫂二嫂,仿佛我們家的一份子,大家還以為當初玉珍與四叔在談戀愛,不想是劉翠蛾?那時鄉親們就說劉翠鵝命不長。不想沒多久,她真生病回城去了。

劉翠鵝毛筆字寫得不錯,還會做詩,與四叔氣息相投。難不成四叔的女朋友真是她?而劉翠鵝當初不是下鄉知青肖耀威的女友嗎,怎成了四叔的女友呢?

說起這個肖耀威,故河口人沒一個不知的。那可是打架出了名的。綽號背著大刀向前衝!你說這城裏知青下鄉不好好幹活,專門打架不成。那時故河口人喜歡種高粱,種子一撒,就沒事兒了。直等著長老了收割。知青年輕力壯的,又不知季節,從未幹過活,也不曉得幹活,整天遊手好閑的,哪裏耐得住。一天不動,手腳都發癢。還不說鄉下沒電,每到天黑,就隻見豬狗牛羊鬧得熱鬧,真是要叫人寂寞死。少不了睡不著,偷雞摸狗。這樣東村的知青偷到西村,西村的知青偷到了東村,難免不碰見。大架小架沒少打。

有次,四叔帶著沙口村的知青與村民一起趕到天鵝村,將天鵝村的知青寢室圍的團團轉。說是要他們趕快交出肖耀威,要不就毀了他們的寢室。說是肖耀威砸亂了沙口村的輾磨盤。肖耀威躲在寢室逼急了,背著把大刀,從寢室裏衝出來,把寢室牆壁衝了個洞,從那洞裏飛鏢一樣扔進了高粱地。從此就沒再回來,不知跑哪去了?

難道他們不是為輾磨盤打架,而是為劉翠鵝?

要不是劉翠鵝病了,四叔拿公家的錢去看她,又背著她的骨灰盒回來,誰會知道?

十六七歲的四叔一夜之間長大了。近十年的時間裏,不曾談過一次戀愛!他與她曾在輾磨旁相約了多少次,相吻了多少回,說過多少密語,隻有四叔自己知道,天光日月知道,劉翠鵝知道,大家都不知道。若大家知道了,他們兩肯定談不好了。祖母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那時祖母就說劉翠鵝長得單薄,被放在鄉下,她家的父母都不知會怎樣的心疼,她看著了,也心疼。每次來,都要多給她些壇子菜。祖母對她是很好的,可要談做媳婦,未必肯。用祖母的話說,任樣瘦弱的,長大了,怎做人家媳婦,替人家生孩子呢?還不說劉翠鵝是肖耀威的女友。是城裏人,遲早一天要回城的。

沒想四叔就是跟劉翠鵝在談戀愛,要娶她做媳婦。自她死後,就染上了嫖賭的壞習慣,盡管才華洋溢,卻也玩世不恭。很是秉承了祖父年輕時的風範。早些讓四叔結婚,是祖母最大的心願。可四叔總不願意,媳婦子看了無數個,女人搞了無數個,就是沒有娶進家來的。還與四媛幾姐妹牽扯不清。一晃十年過去。最終就與劉妖兒結婚了。這可是個清白的女子。幹淨得成了負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