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奇怪的潘曉(1 / 3)

隔著鐵柵欄扶起崔仁平的時候,他瞪大眼睛看著我,嘴裏發出嘶啞的怪笑:“哈哈……閻羅王……你來了……我跟你走……我要走了……你帶我走……”

琳琳狐疑地看我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手就被崔仁平緊緊地攥住了。他反複搖晃著琳琳的手,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柔情:“巧珍……巧珍你來帶我走了……我想你啊……你等我……我哪兒也不去了……”

琳琳重重地甩了甩手,絲毫掙脫不了崔仁平鐵鉗一樣的手掌。她一急之下,一口咬住了崔仁平的手指,對方大叫一聲,瞬間捂著手指鬆開了她。

我心下一驚,扭頭去看崔仁平,眼見他緊緊地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右手,臉上的肌肉都痙攣得扭曲起來,顯然非常疼痛。

即便是這樣,崔仁平仍然沒有放棄,幾步爬過來又試圖用另一隻手去抓琳琳。他眼睛充血,渾身布滿傷痕,衣服已經皺巴巴地撕成了一縷一縷,翻滾著朝柵欄爬來,嘴裏還念叨著:“巧珍你別走……你別走啊……你別走!”這哀求聲後來已經變成了一種悲慘的號叫,久久地回響在門外的回廊中。

這次,崔仁平真的瘋了。

唐風趕過來的時候,我們還被精神病醫院扣留著,哪裏也不能去。夜已經深了,精神病醫院裏寂寥無人,無邊的黑暗像是墨汁一樣浸潤著每一寸土地,星星點點的燈光點綴出走廊的輪廓,更反襯出遠方層層疊疊的暗影。不知為什麼,我心裏絲毫不緊張,隻是凝望外麵像是無限延展的走廊盡頭,一種錯覺慢慢湧上心頭。仿佛那個深邃的黑暗深處,冷不丁就會伸著雙手慢慢走出什麼東西。

可以想象,剛才在隔離室發生的事,任何人看見了,也不會放我們離開的。在精神病醫院看來,我們就是三個殺人凶手。況且我和琳琳已經被他們列為禁入人員了,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任誰也不敢輕易放走我們。

崔仁平已經被抬去緊急治療了,醫院經過簡單的包紮和診斷,外傷很嚴重,多處傷口都需要縫針,但暫時未發現嚴重的內傷,頭部的磕碰因為牆壁的材質,沒有傷及大腦,也就是說,從病理上來講,崔仁平的大腦沒有受到外力的損害。他人雖然瘋了,但在精神病醫院醫生的眼裏,崔仁平本來就是個瘋子。不過那個值班副院長仍然氣得臉色鐵青,派了幾個膀大腰圓的保安在值班室盯著我們,哪裏都不準去。

琳琳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她不時看看旁邊重新把眼鏡戴上的潘曉,欲言又止。

潘曉一直都垂手立在牆角,似乎還沒有出戲,想必剛才的一幕對她的打擊也非常大,現在都沒有緩過勁兒來。我回頭看看這個剛才表現得冷酷無情的女人,心裏一陣陣發冷。

從剛才視頻監控和現場來看,潘曉扮演得非常成功。如果不去考慮對崔仁平造成的傷害,我甚至應該感謝她。也許,這就是一個優秀演員的至高境界?應該說,如果不是潘曉篡改了我們預設的誘導方式,可能現在得到的線索,會遠遠少於開始的計劃。毫不誇張地說,崔仁平在狹窄的隔離室中所說的話,解開了很大一部分疑問,也讓這件撲朔迷離的事情終於露出了冰山一角——這些,都是那個擯棄了我們預設的潘曉臨場發揮的功勞。

真相,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但另一方麵,剛才那個潘曉讓我心驚膽戰。我得說,作為一個演員,她簡直堪稱影後。在隔離室裏的每一句話語、每一個動作,她都沒有浪費,處處迸發出一種極端憤怒的瘋狂。即便我在暗淡的燈光下看得不甚真切,也能從聲調中聽出那種隱含在其中的仇恨和冷酷,要我說,如果不是知道潘曉是在演戲,我會以為這個女人下一秒鍾就會用牙齒將麵前那個脆弱的男人一點點撕碎,那種怒不可遏的情緒被她表現得淋漓盡致,足以使任何人信以為真。

更讓人害怕的,是那種冰冷無情到了極點之後的無動於衷。潘曉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女鬼,她對什麼都不再關心,也沒有絲毫的同情和憐憫,除了提到那個叫作巧珍的女人時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悲切之外,我感受到的,隻有複仇的火焰在冷漠的眼神中炙烤出的毀滅之光。

不錯,也許談到巧珍的時候,潘曉想到了同樣可憐的堂姐。不同的是,巧珍即便是死了,仍然被自己的男人惦記,甚至不惜回到她的死亡之地,隻為了重新找到她的屍骨。而潘若嵐,如果如崔仁平所說,則被自己的男友無情地扔在地獄,不顧而去。

除了一份窺見真相一角的驚喜,我頭腦中還慢慢升騰起一個巨大的謎團。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這打斷了我的思緒。抬頭一看,唐風來了。

唐風透過值班室的窗戶看看我們,揮了揮手,然後指指身後,一個麵容精幹的瘦高男人背著手站在後麵,一言不發,臉色冷峻。

“陳隊。”唐風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然後說,“你們安心等等,我們和院方解釋一下,馬上就來接你們。”然後他轉身離去了,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長廊中。

再次回來的時候,那個叫陳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副院長臉上還是掩飾不住的怒意,斜著眼角冷冰冰地看看我們,衝著門外揮揮手,示意我們可以走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那個胖胖的副院長又重新追上來,握住唐風的手一臉愁容地說:“你們說話得算數啊……我們這個醫院經營一向困難,出了這樣的事情,要是讓人知道了……尤其是媒體……”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裏麵充滿了驚恐,“媒體知道我們可就完了,你一定不要透露出去,這可關係到百十口子人吃飯的問題呢!……”

還有你的位子。我在心裏冷笑一聲,就聽見唐風微笑著回答:“放心!隻要你們不講,我們一個字都不會透露出去。媒體如果知道了,你就得好好審查一下你的員工咯!我們有紀律的,這事兒涉及案情,絕對不可能外泄,你就放心吧!”他揮揮手裏的一個黑色小東西,“況且我把錄像都拿走了,你不是都把備份刪除了嗎?就算是有人說,也無憑無據。人我們也帶走了,你擔心什麼,放心吧老兄!”

反複保證了半天,那個哭喪著臉的副院長才放我們離開。看情形,醫院這邊是不會找我們麻煩了,我放心了很多,一根緊繃的弦鬆了之後,突然感到疲憊不堪。抬手一看表,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

“多謝了,小唐。”我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說,“辛苦你來接我們,不然我們可能就被當作精神病人關起來了。”

唐風沒說話,我側頭看看他,他一直都麵無表情地開著車,過了幾秒,冷不丁地說:“先送潘小姐回家吧,很晚了,我想今天晚上她應該非常累。”

後座的琳琳聽了連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潘姐你一定累了。我們先把你送回去把,你今天晚上還回那個……1618房嗎?”

潘曉還是默不作聲地僵坐在後座,像是個沒有生命的塑料模特一樣。我詫異地回頭看著她,她才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往她那邊收了收裙子,將臉朝向車外。

坐在她旁邊的琳琳緊張地往外側挪了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也緊了緊衣服,我陡然感到外麵吹進來的風變冷了。

車子一直開到潘曉的樓下。我打開車門請潘曉出來的時候,她臉上仍然戴著那副墨鏡,在小區昏黃的燈光下,這一幕顯得異乎尋常的怪異。看著她一路有些踉蹌地往台階上走,我下意識地扶了一把她的手臂,嘴裏說:“小心點,這裏很黑。”

沒想到潘曉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猛地甩開我的手,動作之大以至於身子都往旁邊歪斜過去。站在我身後的琳琳驚呼一聲,剛要上前攙扶,潘曉卻一擺手,一把扶住了樓梯的扶手,然後轉身衝我們點了點頭,無聲地消失在樓道裏。

我們坐到車上的時候,琳琳盯著那個像巨獸大嘴一樣的樓梯口說:“今天晚上太嚇人了,我總覺得潘曉不正常。”

我的感覺和琳琳一樣,這個潘曉,有問題。

唐風也有問題。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態度有點冷淡。送琳琳回住處的路上,我禁不住開口問:“小唐,你有什麼發現嗎?我是說鄒誌誠那裏。”

唐風專注地看著前方,像是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我說了第二遍,他才如夢初醒地說:“哦,算是有吧。”

我有些氣惱,這算什麼話?什麼叫算是有吧?心裏有情緒,嘴上就不太好聽了:“沒想到保密工作做得還挺好,和我們嘴都這麼嚴。”

出乎意料,唐風並沒有解釋。他沉默了一下說:“鄒誌誠不行了。”

“什麼?”我一下子愣住了,後邊的琳琳也跟著問,“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