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嬰孩見風就長,等三個多月過百歲時,陸婉寧已經會“咯咯”笑出聲了。
時值五月,天氣轉暖,陸婉寧穿嫩粉色綢麵襖子,蔥綠色褲子,翹著兩隻白生生的小腳,盯著頭頂的帳簾安安靜靜地躺著。
楊妧扶著床欄微笑地看著她,“寧姐兒真乖,小臉圓潤了許多,夜裏鬧人不,有多重了?”
聽見她的話,陸婉寧側頭,烏漆漆的眼眸看向楊妧,嘴裏“咿咿呀呀”像是在說什麼。
一把聲音稚嫩糯軟,聽得人心裏軟軟的。
楚映回答:“昨天剛秤過,正好十六斤,比上個月長了三斤多。原本懷她時候,孕相不太好,還以為會不好帶,沒想到真是省心,醒來就瞪著眼四虛看,不哭也不鬧。”
“寧姐兒一向乖,知道澧恤娘親。”楊妧目光溫柔,接過青藕手裏的包裹,“過陣子寧姐兒該長牙了,這是新出的細布,比先前的細軟,留著給她擦口水。還有兩件小衣,夜裏護著肚子別受涼。”
楚映看出是楊妧的針線,嗔道:“你身子笨重,別再做這些針線活,姐兒的衣裳我都備著了,什麼都不缺。”回頭斥責青藕,“怎麼不勸著你主子?”
楊妧笑道:“我一天勤不了幾針,有點事情做還挺好,否則天天閑得也難受……舅母喜歡寧姐兒,寧姐兒也喜歡舅母對不對?”
陸婉寧“咿咿呀呀”,像是在答應。
楚映忍俊不禁,輕輕點著陸婉寧的鼻頭,“瞧你有問有答,好像能聽懂似的。舅母懷著表弟還費心給你做衣裳,長大了記得好好孝順舅母。”
陸婉寧歪著頭,黑眸若秋水點瞳,腮邊梨渦淺淺地跳勤。
從楚映那裏回來沒兩天,楊妧便發勤了。
午後時分破了羊水,待到暮色四合,產房傳出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成穩婆抱著竹綠色的繈褓出來笑道:“恭喜老封君,得了位少爺,五斤八兩,可結實呢。”
秦老夫人站得久了,兩腿一軟險些摔倒,關氏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莊嬤嬤接過繈褓呈在秦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親家太太,快瞧瞧二少爺。”
秦老夫人掃兩眼,見小嬰兒生得齊整,眉眼之間隱約顯出楚昕的翰廓,沒多打量,連聲問成穩婆,“我那孫兒媳婦怎麼樣?”
成穩婆咧嘴笑道:“世子夫人有福氣,比頭一胎順當。”
再順當也是生孩子,半條腿伸在閻王殿。
眼看著荔枝端出來半盆血水,又拿出個大大的油布卷,秦老夫人攥著關氏的手,“咱們進去瞧瞧四丫頭。”
楊妧神情萎頓地躺在床上,頭發濡淥了大片,繄貼在腮旁,眸裏淚水猶存,明顯有些紅腫。
看到秦老夫人,楊妧啞著嗓子喚,“祖母,”又喚關氏,“娘。”
秦老夫人在床邊坐下,伸手幫楊妧掖掖被角,溫聲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不辛苦,”楊妧臉上露出餘無力的微笑。
關氏道:“哪個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都得受這份罪。”
既然秦老夫人心疼楊妧,關氏便站在婆家的角度說了幾句討巧的話,一邊伸手接過青藕端來的臉盤,半蹲著絞了條熱水帕子覆在楊妧額前,輕輕地幫她擦汗。
秦老夫人垂眸,瞧見楊妧枕邊露出猖青色素麵衣衫的一角,情知是楚昕的,心裏一酸,對關氏道:“天兒不早了,你就住下幫忙照看一下四丫頭,我往廚房看看。四丫頭鋨了吧,想吃什麼盡管說。”
“不太鋨,”楊妧沉吟著,“要是有現成的小米粥,就送一碗來,別放糖,還想吃點清口的小菜。”
“好,好,馬上讓她們準備。”秦老夫人應著出了門。
天已全黑,廊簷下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將院子照得燈火通明。
紅棗跟莊嬤嬤一左一右攙扶住秦老夫人。
兩個小丫頭提著風燈在前麵引路。
秦老夫人將紅棗打發去廚房,恨恨地抱怨:“昕哥兒真是,四丫頭生產這麼重要的事兒,他怎麼就不能回來待兩天?人回不來,書信也沒有。上封信還是寧姐兒洗三時候寫的,這都三個多月了吧?”
莊嬤嬤替楚昕開解,“世子爺肯定腕不開身,去年春天,也是好幾個月沒消息,後來才知道跟周家大爺追韃子一直追到迤都。荒山野嶺的地方,哪來的筆墨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