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雪。我是公主。我很美麗。
當然以前我不美麗。以前我可愛。
以前,美麗的是媽媽。我的媽媽,最美麗的女人,就是皇後。
皇後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爸爸很傷心,我想,不過這不妨礙他很快娶了個新的。
那個時候我還記得媽媽。我哭著說媽媽呢媽媽呢我要媽媽。他們和她們說看這就是你的媽媽。
恩?我換一個說法。我說皇後呢?
他們和她們說看這就是我們的皇後。
恩?我糊塗了,再試著小小聲問那個最美麗的女人呢?
他們和她們說啊呀難道我們的皇後不是最美麗的女人?
是的沒錯可是……慢慢的我不再記得我媽媽的事情了,她空出來的地方被另一個女人擠得滿滿的,連一點可以回憶的角落都沒留。
有時我想叫一聲媽媽的名字。可是連這個我也想不起來了。
——也許根本就沒有人告訴過我?
真可怕,你看,一個女人要消失,可以消失得這麼徹底,即使她是皇後,即使她很美麗。
這個世界,真是叫人沒法呼吸的……那麼擠啊。
當然,現在這個女人的確是美人。大家都這麼說。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很美麗——
確切的說,是最美麗。
我覺得是這種驕傲造就了她的美麗:她那樣微笑著一揚頭,好像珍珠放了光,叫每個看見的人都沒法不同意她是美麗,最美麗。
不過我不知道她的驕傲來自何方,
直到有一天。她和父王出去赴宴,累得跟狗一樣回來,我躲在紫藤茂密的花葉裏看她滿臉像枯掉的花瓣一樣,問麵前的侍衛長:
“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我想笑。可是那個年輕人用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眼神望著她,慢慢道:“當然是您,我的皇後。隻有您。”
那時她看到了,我們看到了,在他眼中她的樣子:優雅端莊,絕世無雙。
於是她微笑了。她的眼裏有暖和的水光濺出來,整個人就像剛醒的花一樣慢慢滋潤舒展,終於“嘩”的一聲,開得優雅端莊,絕世無雙。
看得呆了,我聽到自己說:原來這就是變成美麗女人的方法——找到這麼一麵魔鏡,在他的光照裏開成一朵花。
我的身子一天天的拔高,我的胸脯是朵要開的花苞,我在眾人的眼睛裏笑得月圓花好、雪花飄飄。
那天的太陽很好,我和侍衛長坐在花園裏。他用燕尾草和金盞鈴給我編花環,我雪白小手疊在雪白的裙擺上,對著他笑,垂下眼簾,又笑笑:
“侍衛長是個很溫柔的人呢,對待花就好像對待女孩子一樣。”嗬我的黑發在風裏細細的吹,“侍衛長覺得哪個女孩子最美麗?”
他的眼睛驚跳一下,我在裏麵看到了一場雪崩。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終於慢慢的他說:“當然是您,我的公主。隻有你……”
我滿足的歎口氣,向後靠去,滿足的聽著厚厚的灌木後微微的響動,一個女人疼痛幹枯的喘息。
那幾天我都避著她。我怕她吃了我。
所以爸爸說我們出去打獵玩時我很高興。
笑和奔跑。馬的鼻息咻咻的吹。我的長發在風裏飛。
一隻兔子嗖的躥過去,肥美的毛皮下肌肉在漂亮的滑動。爸爸不知為什麼好像很感興趣,望我馬屁股猛拍一鞭道:去啊我的公主我們一起抓住它。
風和奔跑,耳邊類似呻吟的呼嘯。長發迷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見去路。我知道爸爸在我後麵趕著奔著,把著我的來路。
知道前麵沒有兔子時我的良駒人立長嘶。真是漂亮啊,斷崖前一個住蹄回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