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駭然,念了些什麼,終於走掉了。窗下老太太不滿的道:“我等了很久。”
我沒說什麼,她舉一個蘋果給我看:“上好的蘋果,半邊紅半邊白,你看我在白的這邊咬一口證明好吃又沒毒你也可以吃,不過你是聰明人,所以我建議你吃紅的一邊,反正今天不是它就是刀子了。不過如果不把這毒藥全吞下去你可能還死不透,所以最好還是利索點吞下去吧,事情到今天大家都煩了,你做做好事,大家省心。”
我笑了一下:“老媽媽。你真會說話。”
而且說的是實話。
甜蜜的水果啊甜蜜的黑暗,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是罪什麼是罰,什麼是原來什麼是永遠。
——嘈雜聲掀動我的睫毛時我不出聲的吐了口氣順便吐掉那口蘋果,我見到幾個醫生作歡欣鼓舞狀,後麵,一個王子打扮者眼裏一片晶光燦爛。
看來那七個人照我的話處理我的身體了,於是我這個無遮無蓋的美麗死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辦法讓我回到人間,我賭贏了,我終於可以抓住他,讓自己變成一個女人。
於是我跟王子走了,那七個人送我,站著,每張灰臉都一樣低落。
我回眸給他們的方向一個空的笑容。
空的,什麼都沒有,就好像什麼都有了在那裏;沒有給哪個特別的人,就好像給了每一個人。
我想他們中起碼有一個會在很久之後都記得我。
我還是分不出他是誰。
很快我結婚了,我的強大的王子為我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婚禮,婚禮上請了不少其他王室貴胄,包括新媽媽。
我喜歡請她來分享我的喜悅,我喜歡看她那種嫉恨燒痛的眼神,每跳一步舞都好像踩在火燙砧板上。
聽說後來她死了,那天我們又舉辦了一次盛大的舞會。
舞會上總有很多女人和女孩,其中一個,濕漉漉的茶褐色大眼睛,茶褐色頭發打成卷兒披在淺綠色緞子小禮服的雙肩上,耳後別著一朵白色山茶花。
我的王子目光落到她身上時亮了一下,我眼睜睜看著這女孩就這樣在我麵前變成了一個女人。
後來有弄臣想給我出主意,他援引曆代貴婦事例建議我該怎麼怎麼辦。
“可是,都是哪些夫人呢?”我打斷他。
“呃,”他愣了一愣,“安德烈侯爵夫人,尼古拉二世皇妃,查餌斯……您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的魔鏡已經成了別人的,我的位置也很容易會被別人頂上,我這個小小的、會笑會痛的存在,很快也會被擠得風過水無痕。
茶花開時,沒有人會記得雪花曾有多美麗。這個世界,真是叫人沒法呼吸的……這麼擠啊。
後來有兩個人來我們皇宮作客,他們是兄弟,叫格林。他們在收集一些民間童話,好編成冊子。
“哦?”我來了興致,“我倒知道一個童話:
“她叫白雪,她叫公主,她很美麗……
“……後來人們把一雙燒紅的鐵鞋夾來給後母皇後,她穿著它跳舞直到發狂至死。
“……而王子和公主就這樣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大家都笑了,他們很喜歡這個結局,這是一個好童話,所有人都會記得白雪公主——記得我。
我笑了。我不在乎真相,我不在乎寒冷和死亡,我隻希望:
在這個世界,有那麼一個地方,有那麼一個角落,有人無可替代的,永遠記著我……
我就隻有這麼一個願望。
阿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