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下)(2 / 3)

這個問題隻能懷疑,因為我無法去證實。一是病人現在正處於昏迷的狀態,就是她現在就是清醒的,我也一樣不可能去詢問她這樣的事情,這畢竟很可能是她曾經慘痛的一段經曆啊;此外,在對她進行了尿液、白帶、血液的細菌培養後並未發現有淋球菌、梅毒螺旋體,同時還做了艾滋檢測也發現是陰性。

不過我現在懷疑的是,她患的很可能是一種慢性梅毒。也就是,她曾經有過患梅毒病史,但是卻因為各種原因並沒有得到徹底的治療。當有少量的梅毒螺旋體進入到她的顱腔以後開始繁殖的話也是可能出現昏迷的情況的。當然,這隻是一種可能,一種極小的可能。

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這個小小的懷疑就對她進行開顱檢查,所以我沒有辦法去驗證自己的這個懷疑。

一旦對一件事情產生了懷疑之後,就再也難以將這種懷疑從心裏麵抹去。如果,對,是如果。如果她真的的屬於這種情況的話,這一切就很好解釋了。要知道,顱內的這種感染僅憑常規的抗菌素輸液,即使藥物使用正確也是難以達到治療效果的,因為藥物很難到達病人的顱腔。

人是一種進化得近乎完美的動物,對於人的顱腔來說更是進化到了一個極致。在如何保護顱內環境的進化上也讓人驚歎不已——在通往顱內的通道上有著很多的屏障,這些屏障讓細菌、病毒都很難以進入。但是這並不是完全地就說感染不可能發生,在有些情況下還是會出現意外的情況。我懷疑這位病人就屬於這種情況。

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診斷性治療。也就是通過有針對性的治療來確定究竟是不是某種疾病。現在我能夠做的也就隻能是這樣的方式。

於是我對她進行了鞘內給藥。鞘內給藥就是脊髓鞘內用藥,這種方式給藥可以讓藥物直達顱內。給藥的藥品當然是針對梅毒的了。即使是淋病性的也沒有問題,因為這種藥物具有廣譜性。

讓我感到異常欣慰的是,這種方法很有效果。幾天後,病人蘇醒過來了。

這讓我極具成就感,這完全證實了我那個猜測的正確性。

一篇高質量的學術論文也會因此而誕生。

作為一名醫生來說,對病人作出正確的診斷是最重要的,這是對病人進行有效治療的基礎。如果有了正確的診斷但是卻仍然得不到有效的治療,那就隻有兩種情況:一是這個病人的大限到了。如各種癌症的晚期、腦血管破裂等;還有就是那些慢性疾病,如咽炎、頑固性的風濕病等。

所以,醫學有時候被稱為是一種試驗性的科學。

但是這種試驗性卻往往得不到病人的理解。這個病人也是如此——

她很快地就康複出院了。當她拿著住院的賬單、看著那一大堆檢查、化驗的單據的時候頓時嚎啕痛哭起來:“我這麼多年的積蓄被你們花掉了一大半!我今後的生活怎麼過下去啊?!”

我隻能向她解釋。但是這種解釋卻是蒼白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話也就是:還有什麼東西比人的生命和健康更重要的呢?

對此我很困惑,這樣的結果究竟是醫療的悲哀還是病人的悲哀?

本來自己拯救了她的生命,麵對她的質問我應該很生氣,但是我沒有,因為她說的確實很對,很多的治療和檢查從最後的結果來看都是完全是毫無用處的。

可是這隻能是“從最後的結果來看”,如果沒有中間的那些過程的話我會想到她的那隻可能嗎?

這是一個有一定經濟基礎的病人,如果遇到的是一位家徒四壁、一貧如洗的病人呢?

高價的藥費已經讓人們望而卻步了,像這種“合理”的高價檢查卻讓病人無可奈何。

隨著醫學的發展,醫務人員對各種疾病的認識也越來越清楚。但是我們卻越來越依賴於各種儀器。

現在我已經很習慣這樣了。每當我麵對一個病人的時候,總是會把自己想得到的各種檢查全部開給病人,然後拿著那一大堆檢查結果再去分析她究竟是屬於什麼類型的疾病。

而問題的關鍵是,如果我沒有想到某種檢查,萬一病人患的又恰恰是那種疾病的話,造成的誤診我可是要負責任的。所以,我們也很苦惱。

中醫在這方麵就好得多了。可惜它治療的範圍有限。

前些天雲霓來找到了我,她聽說我們醫院好幾個科室準備進一些檢查設備,她希望我能夠幫助她。

我很奇怪:“我怎麼不知道?”

我是很奇怪,因為醫院的設備可都是我在管啊。

“消息絕對屬實。”她回答說。

聽到雲霓這麼一講,我頓時想起了最近醫院出台的一項政策。這個政策是以口頭的方式傳達下去的,因為這個政策不能放到桌麵上。

這個政策的目的是為了填補各個科室因為醫院與九陽藥業合作後造成的收入上的損失。

允許各個科室根據自己的情況開展適當的檢查項目,設備的購買由各個科室自行決定,資金由各個科室自行解決,收入全部歸於科室內部。這就是那個政策的核心內容。

也就是說,各個科室可以根據自己科室的特點自行購買設備,自行收取費用,由此獲得的利益由科室自行處理。比如我們婦產科就準備購買一台彩超,科室已經通知了我繳費。如果這台彩超的價格是六十萬元,按照我們科室醫生和護士的總人數二十人計算的話,每人將繳納三萬元。也就是說,科室的每個人都是股東。

這台設備的成本會在半年左右的時間得到回收,以後的就全部是利潤了。其它的科室都將采用這種方式進行創收。

但是醫院對各個科室的這種創收還是進行了控製的,前提是不能與醫院現有的檢查項目相衝突。

為了讓醫院的大型設備如核磁共振等得到最大的使用效率,醫院還向醫生們承諾:凡是開出一張單子就將得到五十元的回扣。於是乎,醫院的核磁共振等設備全天便處於滿負荷的運轉狀態,病人需要作這樣的檢查還必須得預約和排隊。

我將情況對雲霓作了說明,並告訴她這件事情我無能為力。

“那究竟是誰在做主?”她問。

我回答:“當然是各個科室的主任啦。”

她接下來的一句話頓時將我驚呆在了那裏:“唐小芙都已經做了好幾台東西了。我還以為她是來找的你呢。”

吃驚過後我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難受的感覺……看來那個騷貨已經完全控製住了範其然了。

“那你幫我找一下婦產科的黃主任好不好?畢竟你們是一個科室的啊。”雲霓對我說。

我急忙搖頭:“不可能!我現在和她有矛盾。”

她疑惑地看著我,什麼也沒有說然後離開了。我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失落……我分明地感覺到了雲霓離開時候的那種失望表情。

猶豫了一會兒,拿起電話給黃主任打了過去。

“小淩啊,我正在忙,你一會兒給我打過來。”我的手機裏麵傳來了黃主任的聲音。

我在心裏歎息。

雲霓離開時候的表情對我刺激極大,我拿起電話給她打了過去:“晚上有空嗎?”

她回答:“什麼地方?哪些人?”

我回答道:“老地方,就我們兩個人!”

我說的是那家我們常去的賓館。

我希望她說她今天她有事情,但是我得到的回答卻是:“嗯。我準時來。”

很希望自己失望,但是她沒有給我機會。即刻就感到索然寡味,過了半個小時後,我給她回了一個電話:今天我有其他的安排,改天吧。

黃主任一直沒有給我回電話,我強迫自己忘記這件事情。我已經明白了她的態度。

必須給雲霓一個單子。我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這是我的麵子,也是我在雲霓心中的價值。我可以拒絕她,但是我的麵子、我的能力不能在她的心裏打折扣。

本來我可以讓雲霓去找範其然的,但是我害怕應驗了那句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唐小芙已經這樣了,難道我還要讓雲霓也這樣?

外科、內科、傳染,這些科室都和我沒有什麼聯係,我和他們的關係也還沒有到那一步。更何況我是設備處的負責人,我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去和他們商量。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在醫院裏麵的關係幾乎是處於孤家寡人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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