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精神病院與明月寺處於同一座山上。

這有些奇怪。精神錯亂與精神寄托的地方都在這裏。不過明月寺給人的感覺是寧靜、肅穆,而精神病醫院這地方卻幽靜得有些可怕。

這裏的環境倒是很幽雅,樹木參天,與我昨天所在的那個療養院比起來差不多一樣的安靜,但是這個地方卻少了那地方的奢華。

精神病醫院的探視很嚴格,有專門的地方。

我和顏曉進入到會見區後,跟著我們的人就留在了外麵。

“我一進這地方就覺得自己身上發冷。”顏曉悄悄對我說。

“山上的氣溫要低一些。”我說。

她搖頭道:“不是那種身體的冷,是發自心底的那種寒冷。”

我明白了:“這是你對這地方有成見,心裏害怕的緣故。”

“也許是吧。”她說。我忽然想起黃杏兒……她住在這裏害怕嗎?她也會感到內心的那種寒冷嗎?

來了,黃杏兒來了。她穿著病號服,眼神呆滯。她沒有看我們,她的臉朝著右上方在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她的手在指著右上方的牆角:“孩子,我的孩子在那裏!”

顏曉一下子痛哭著跑了出去。

我朝黃杏兒慢慢地走了過去,她發現了我,忽然大聲地驚叫了起來:“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陪同的醫生過來說:“今天她的病情有點反複,你下次來看她吧。”

我急忙道:“我也是醫生,江南醫科大學的。麻煩你們允許我和她單獨說幾句話嗎?我想這樣對她的病也會有好處的。”

他猶豫著,最後還是答應了。

黃杏兒已經躲到了屋子的一角。她蹲在那裏瑟瑟發抖。我看著她的樣子既憐惜又悲痛。我慢慢地朝她靠了過去,嘴裏柔聲地在呼喊她的名字:“黃杏兒,是我啊,我是淩海亮。你認識我的,是不是啊?”

她的眼神木然地看著我,歪斜著頭,似乎在想什麼。

“黃杏兒,我是淩海亮。你曾經叫過我淩大哥的。你還記得嗎?”我繼續柔聲地在問她。

“淩大哥?”她仍然歪著頭,作思索狀。

我頓時高興起來:“對、對!我是淩海亮,你的淩大哥。想起來了嗎?”

她開始來看我。我熱切地看著她。

“淩大哥……”她似乎想起來了,因為我看見她的眼角忽然掉下了眼淚。

“是我。”我柔聲地對她說,我靠近了她,她沒有再躲避我。

“淩大哥。”她在輕聲地叫我。我的鼻子在發酸,我過去輕輕地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裏。“杏兒。”我叫道,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稱呼她,我非常自然地、動情地就叫了出來。

她在我的懷裏開始哭泣,她的身體仍然在瑟瑟發抖。我的眼淚滴滴地灑落在她的頭發上麵。她是多麼的嬌小啊,現在更瘦了。

“別害怕,淩大哥在這裏呢。”我擁住她柔聲地道,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淩大哥,我的孩子沒了。”她猛然間痛哭了起來,我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我沒有去打攪她的痛哭,也許她發泄出來後對她的病有好處。

她在我的懷裏哭了很久。我一直擁著她、讓她盡情地痛哭。

“那孩子是我們的。”她忽然停止了哭泣,她從我的懷裏掙脫了出來,指著牆的一角道:“淩大哥,你看,在那裏,我們的孩子在那個地方。”

我駭然地看著她,我忽然想起了自己與她的最後那一次。對,時間上應該合得上!

我的孩子?我和她的孩子?!

“你看到沒有淩大哥?我們的那個孩子在朝著我們笑呢。”她抬頭對照我笑,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眼神裏麵卻沒有多少光澤。

我忍住自己的哭聲,但是眼淚卻再次不住地往外湧出來。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她好漂亮!長得與你一樣漂亮!”我說,讓自己的臉上堆著笑容。但是我的眼淚卻讓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是啊,她很漂亮的,長得也很像你。”她對著牆角在笑,我跟著她去看向那裏。雖然那個地方空無一物。

我沒有說話,我在看著黃杏兒,她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

我悄然地離開了她,我不想去破壞她這一刻幸福的感覺。雖然那是她的幻想,但是這總比讓她忽然醒過來再次遭到痛苦的折磨好。

“太慘了。”到了外麵候顏曉過來對我說,“他真是喪心病狂!”

“怎麼會這樣呢?至於嗎?他為什麼要去對待黃杏兒這樣的弱女子啊?”我喃喃地說。

“他狠著呢,一切影響他仕途的人和事情他都不會放過。你把那東西交給了黃杏兒,這就對他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對了,他怎麼知道那張光盤存在的?”顏曉忽然問我。

我一直沒有去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現在這樣一說我忽然想了起來——王波,肯定是他采取了什麼動作。是的,一定是他!

我更加地痛恨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導演的啊。

我忽然想起了江姍姍來,如果鍾野雲看到了那張光盤的話,江姍姍會出什麼問題嗎?幸好自己在刻錄那張光盤的時候刪掉了江姍姍走入畫麵的鏡頭,還有她最後對著鏡頭笑的那個畫麵。但是這樣她就安全了嗎?

會安全的,除非錢小如也出了什麼事情。我在心裏安慰自己。

上車後我一直對這個問題不能釋懷。我去找陪同我們來的人要手機:“借給我打一個電話可以嗎?”

那人想了想,將電話遞給了我。他說:“別和你們醫院的人聯係。”

我點了點頭。

幸好我記得江姍姍的手機號碼。“我是淩海亮。”電話通了我直接說。

“淩大哥,聽說你……”她聽到了我的聲音後即刻問道,我沒讓她說下去:“別問那件事情,你怎麼樣?”

“有人來找過我,問我知不知道錄像的事情。”她回答,聲音在發抖。

我忽然有些緊張了起來:“他們怎麼對你的?”

“淩大哥,你別問了。反正我說我不知道。”她回答。

“告訴我,他們究竟怎麼你了?”我厲聲地問,顏曉和我的同行都在看著我。

“他們打了我,還欺負了我。”她猛然間痛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將電話掛斷了。

“對不起。”我仍然在說,我的腦海裏麵同時響起了雲霓和孫苗苗對在電話裏麵對我說的話。我知道自己那天晚上誤會她們了。

“我都聽到了,這些人太壞了。”顏曉在旁邊歎道。

“都是我惹下的事情,為什麼要她們去承受?”我大聲地道。

“這些人一定會受到懲處。”陪同我們來的人沉聲地說。

“是的,他們一定會遭到報應。”顏曉接著說道。

四天後。

“你可以回去了。”袁巡視員對我說。

我看著他,希望他能告訴我點什麼。

“江南省的鍾副省長已經到中央黨校學習去了。”他隨即告訴我說。

我不明白他這句話包含的意思。按照我的理解,到中央黨校學習的人可是準備提拔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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