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樓梯口,米圖爸就悠悠醒過來。他看到尹建設焦急的臉,遂輕輕拍他的肩,“建設,我沒事了,把我放下來吧。”
尹建設這才將米圖爸放下。米圖爸先是揉了揉額,然後扶牆試著在樓道上走了幾步,雖然腳步仍然輕飄飄的,可是到底能夠自己走動了。一想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的身體,他就有種絕望的感覺。絕望並不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這是人的必經之路,或早或晚罷了。可是,自己的病情這樣突然,妻子毫不知情,米圖也蒙在鼓裏。
他該如何向她們開口呢?
這些年,妻子雖然尖酸刻薄,時不時提起陳年舊事,甚至像瘋了一般大吵大鬧,可他知道,她這樣無法釋懷也是因為在乎自己。想起自己,也曾失控地朝她大吼大叫,他就自責不已。他能夠感覺得到妻子對自己的依賴,自己若是離開這個世界,她一個人該如何生活呢?還有米圖,自己一直在她麵前塑造完美的父親形象,如果她知道插足她婚姻的人是他的另一個女兒,該會有多失望和絕望呢?
想到這裏他的胸口又悶熱起來,必須要大口大口地喘氣,他才會好受一些。尹建設看他極其難受的樣子,扶著他在階梯上坐了下來,“爸,您究竟是怎麼了?如果真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不要自己扛著,及時治療,一定會沒事的。”
米圖爸欣慰地朝尹建設笑笑。他望著眼前這個棱角分明的年輕人,心裏很是感動。剛才在樓上他倒地之後,並不是沒有任何意識。他清楚地聽到尹建設在拍門,也就是說,尹建設有可能聽到了他和葛藍談話的內容。
他原以為尹建設會憎恨自己,畢竟,尹建設和米圖眼下的困境有一半是自己帶給他們的。可是,他的臉上雖然帶著好奇和不解,但並沒有憎恨。他知道尹建設是一個好孩子,這一點他一直都不曾懷疑過。從尹建設的臉上,他看到了內疚和自責,當然,也有苦澀和無奈。而他的苦澀和無奈,和自己是有關聯的。如果葛藍不是因為痛恨自己,也不會想到要通過接近尹建設來報複米圖。
米圖爸不知道剛才自己和葛藍的談話他聽到了多少,但他知道,不能再瞞著尹建設了,也瞞不住了。何況,他心愛的米圖還需要尹建設的照顧,他還希望他們攜手走完這一世。他相信,經過了這一次的教訓,尹建設不會再走錯路了。
他扶著欄杆緩緩地站起身,“建設,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
尹建設感覺到米圖爸有話要說,而他自己也有很多困惑。於是點點頭,“好。”
在一家環境極為靜幽的西餐廳裏,尹建設和米圖爸對桌而座。他首先道出了葛藍和自己的關係,“其實,葛藍是我的另一個女兒。”
尹建設並不意外,這一點他在剛剛已經知道了。
米圖爸也不急於為自己辯解,他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好像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個稍顯窮困但又充滿風情的小縣城。其實要說的並不是很多,畢竟他和葛文佩之間的交集不多,如果不是因為葛藍這個生命的延續,他們也許早就相忘於江湖了。
尹建設在米圖爸簡單但又完整的闡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米圖爸親自說出,他還是有些震撼。米圖經常跟他說他爸心裏藏著事,原來她的敏感並非是杞人憂天,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米圖爸很是自責,“建設,對不起,是我的原因才造成了你今天的困境。如果不是因為我,葛藍不會找上你,如果我在知道葛藍進了你們公司以後能夠提醒一下你,今天的事情也許不會發生。”
尹建設搖頭,“爸,您別這麼說。我不怪您。是我自己定力不夠,才會做出對不起米圖的事。”
米圖爸想了想,“別恨葛藍,她是一個從小缺乏關愛的孩子,所以才會如此偏激。”
尹建設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米圖爸極其動容。尹建設越是理解越是寬容越是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他的負罪感越重。這麼好的一個女婿,如果因為自己害得他和米圖最終分道揚鑣……他即使是下了地獄,也不能得到寬恕。
他艱難地問:“你有什麼打算嗎?”
尹建設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茫然起來,他搖搖頭,“我不知道。米圖大概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米圖爸又問:“如果她肯原諒你呢?”
尹建設笑笑,盡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很低,但還是作了答,“我會一生一世守護著她,再也不讓她受半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