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大月王朝果然是個雨水的國度,一年之中幾乎大半的時候是在下雨。前一刻還是月明星稀,後一刻卻淅淅瀝瀝的下起綿綿細雨來,落在樹葉上,一陣陣的窸窣作響。
夜晚的醉花樓人聲鼎沸。燈紅酒綠之間穿梭著人影,高矮胖瘦,斯文放蕩者皆有有之,高聲調笑著,大聲喧嘩著,竊竊私語著。女子的嬌笑聲,男子渾厚的嗓音,以及老鴇的高喊接客聲,絡繹不絕,十分熱鬧。
司馬朗確實是在醉紅樓,玉茹姑娘在一旁彈琴,叮叮咚咚的琴音作響,飄出窗外。情公主卻難得的不在,因此南邊的座位上少了一人。
如豆的燭光在一旁跳躍,給冷清的室內帶來一些光亮和溫暖。有凜冽的風穿打著糊窗的紙張,沙沙作響。室內掛著的輕紗曼軟隨著過堂風飄蕩,細紗柔順,淡藍的色澤仿若是雨絲一般,帶來涼意。窗外高大的梧桐樹在窗戶上投下嶙峋的光影。
著一襲紅妝的玉茹,姣好的臉龐上帶著淡淡的清愁,更多的則是愛慕和隱約的滿足,癡癡地看著司馬朗,纖纖十指仿若是驚鴻一般,在泛著冷光的琴弦上跳躍,如同舞蹈。青絲如瀑,臉上有著微微的笑意,滿足而又幽怨。
無論他此刻是了什麼,但是他在自己身邊,她想,這樣就夠了,能夠這樣陪著他,能夠在他身邊靜靜的彈琴,他還記得自己,就很好了,足夠了。他已經有好些日子不來自己這裏了,自從白意兒進了司馬府以後,他就不曾來過自己這裏,原本她以為他已經忘了自己,他已經不需要自己了,可是今日他來了,這樣很好。這樣特殊的日子,他記得,就好。
幾年以前的今日,是她被他撿到的日子。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晚,雪白色的狐裘圍著脖頸的他,如玉的容顏,好看極了,眼睛亮亮的,仿佛是天上的星星一般,又仿佛是天底下最寶貴的鑽石瑪瑙,他半蹲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樣溫柔那樣英俊,輕聲溫和的問她:“要不要和我回家?”
那是她聽過的最好聽最動人的話了。從未有人問過她要不要回家,從小到大聽的最多的就是讓她滾讓她死開,要不就說毆打踢罵,喊她小偷,說她沒教養的小乞丐。她已經好久都沒有家了,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她就沒有家了。她的家早就在一場大火裏麵被燒了個精光,她哪裏還有家呢。她一直四處要飯乞討,早就不知道什麼樣的地方才能夠稱得上是家。於彼時的她而言,破廟裏屋簷下橋洞中間,隻要能夠讓她休息能夠讓她藏起來的地方,就是家。
自那之後,她便跟在他身邊,學習武藝,詩詞歌賦,甚至於音律,她原本是極討厭音律的,她覺得那樣子的坐在原地看人臉色讓她惱恨,與她乞討的日子看人臉色沒什麼分別。可是他喜歡。她曾經看見過他撫琴,那樣美麗的姿態,孤傲卻寂寞,纖細潔白的手指放在琴弦上,那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畫卷,比任何名家大師的畫作都要好,讓她著迷暈眩,不能自已。自此以後,她便愛上了撫琴,隻是因為他彈,她便也要彈。
她跟在他身邊這樣多年,一直守候著,不曾逾越不曾違逆,她一直以為無論他走出多遠,總會回來的。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他不是沒遇到過美麗的女子,可是他從未動過心,早晚他都會回來的。最長的一次也不過是隻等了一年的時間。
那一年裏,他從未來找過她,她在醉紅樓裏,依舊每日撫琴,依舊做頭牌,沒有人發現那一年裏她心裏缺的那個口有多大,男人們依舊驚豔於她的微笑,女人們依舊羨慕她的美貌並且憎恨她的美貌。她不哭不鬧,仿若不曾發生過什麼,可是心裏的恐慌無助,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經以為她是距離他最近的人,可是那時候,她在發現,原來不是,以前不是,那時候不是,現在更不是。她和他之間,阻隔的不是千山萬水,可是也跨越不過去。
後來,他回來了,依舊是那樣悠閑冷情的司馬朗,甚至於依舊是那樣高傲孤寂,可是卻有些不一樣了。她是那樣了解他,司馬朗更加的寂寞,更加的不愛說話,也更加的孤獨。那些不一樣,她通通忽視,這一年裏發生了什麼她也不介意,她隻要他回來,依舊坐在她身邊,即便是不說話也沒關係,隻要還能夠聽她撫琴就好。
可是這一次,白意兒卻不一樣。她說不出來是哪裏不一樣,可是就是不一樣。這些年來,怎樣的女子沒有呢,司馬朗身邊一直不缺的就是紅顏知己,除去他的身份不談,即便是他的那張臉還有身上的高貴氣質,就足以讓天下的女子忘不掉他,癡心不悔了。可是白意兒是不同的,或許是白意兒的眼裏沒有熱烈的愛,或許是有小小的隱約的喜歡的,可是那不強烈,不足以讓白意兒對司馬朗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