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活計三樣苦:撐船、打鐵和磨豆腐。聊城城內,有一豆磨郎,自小磨豆磨,專供聊城百姓食用,頗有名聲。誰料,人過六旬,身體日漸衰萎,整目守家醫病,從未出戶,豆腐亦自此未磨。豆磨郎有一兒,名侍平,年已三十,尚未成家。侍平為人誠懇、勤學苦讀,二十歲時,已成為聊城唯一秀才。侍秀才熱愛儒學,辦一私塾,專教習孩童識文讀字。自打豆腐郎患病以後,一直相伴三十年載的馮氏,也因疾病辭世而去。如此,豆腐郎身邊淒落,無人侍候,僅有秀才侍平相伴。
侍秀子,聊城內開辦私塾堂,已三年整。收學童十五名,專教古賢聖人書籍《三字經》《老子》《論語》等,一年所得文銀,皆濟為家用。那豆腐郎,整日臥床不起,頭暈眼花,嘔血不止。雖一年內時常嘔血,但始終安然無恙,並無暴斃,原因是,其子侍秀子一心一意照看老爹。豆腐郎六十已過,侍秀子也已三十,為孝奉爹爹,一直未娶。城內王婆,三番五次好意上門,牽線搭橋,被侍秀子拒之門外,隻因爹爹臥床,他家女子既有嫌棄之心,也難受侍秀子行孝賢德。侍秀才,孝奉爹爹,無私無苟,使得聊城百姓漸已傳知。豆腐郎心知,自己六旬病體,拖累孝兒不說,恐難娶上嬌妻,如今三十而立,仍獨來獨往。為此,心有不忍。
一日,媒婆再次上門,帶一嬌女前來。此嬌女,年芳十八,是聊城人家小女,家境倒好,唯有嗜睡小疾,白天夜裏,一睡不醒。聽說,豆腐郎家有個侍秀才,至今未娶,想必是安穩可靠之人。便托了王婆,兩人親自上門,觀看真情。
此嬌女姓田,名翠紅。一身紅裝,抹脂塗粉,鮮麗有韻。上了門,一見豆腐郎臥床不起,深覺不適。王媒婆問:“翠紅,侍秀子是個孝子,雖時年三十,卻心底善良。豆腐郎臥床,已是膏肓之人,興許哪日就——”翠紅道:“婆婆,侍秀才人好心善,奴家看得出來。奴願與秀子相處一二日,也便知了真性情。”王媒婆道:“既然翠紅說了,也就罷了。侍秀才,你可聽明白了,翠紅姑娘之意,想與你相處一二日,你看——”侍秀才道:“我亦有此意。王婆,家中不便,爹爹久生頑疾,要人侍候。”王媒婆道:“姻緣之事,你倆權且衡量,侍秀才孝子之心,人人皆知,我王婆盼喝貴人喜酒呢。”侍秀才道:“爹爹一生不易,家中積聚錢財亦醫病散盡。翠紅若來,我侍平求之不得。”王媒婆道:“既如此,你二人相處一二日。”說完,領了田翠紅踏門而出。
田翠紅一走,侍秀才又苦惱不已。家中爹爹年勢已高,病態危急,偌自個兒享念快樂,成了一婚,怕爹爹命不久已。
豆腐郎見孝兒左右為難,咳了一嗓,道:“我兒侍平,你且聽來——”侍平上前,恭敬有加,注目爹爹。豆腐郎道:“侍平,為父命不長了。我兒年已三十,恐再不成婚,一生將難有妻妾相奉。我兒,聽爹爹一言,早日成婚,切勿惦掛為父。”侍秀才聽了,兩眼叭叭落淚,於心不忍。侍平道:“爹爹一生苦累,積勞成疾,侍兒怎看爹爹病死榻上。爹爹,侍平願孝奉爹爹。”豆腐郎道:“翠紅姑娘,將才十八,與你般配,你就聽了為父,娶她過門,也好了爹爹一樁心事。”侍平道:“爹爹,請勿焦急,侍平命裏有緣。前日街上諸葛先生為我占卜一卦,說三年內必有一親。”豆腐郎道:“諸葛話,你怎肯全聽,他是一個江湖人,全憑那招搖撞騙苟活一世。騙你些錢財,是一點伎倆罷了。”侍平道:“爹爹,侍平隻聽諸葛之話,三年內結一親緣,若三年內並無親緣,我,我再計較。”豆腐郎聽了,隻覺無耐,點頭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