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冬天，蕁城出了件怪事。有人看見蕁城外，一片喚作彧西湖畔，有一群像羊像鹿，又像駝馬的動物，在一隻雄性的帶領下，像有秩序的人類，每日早七時準時出現湖畔，每日晚七時準時神秘消失。更奇怪的是，這些動物，毛色明麗，全部為灰綠色，遠遠一看，同草地上的苔蘚混為一色。這些動物，在一個首領的呼喚下，有的臥於草上反芻；有的立於草上祥視；有的高抬腦袋，眺望遠方，守護族群。這個發現者，是個獵人，習慣在這片森林和湖畔附近尋找獵物。當他第一次看見時，以為是一群羊，但仔細觀察三天後，才確定，這些動物應該是一種稀有的鹿種。
又過了一年，蕁城百姓傳言，接而連三出現少女失蹤。已經至少有五位少女不知所向。蕁城百姓中，有人揣測，想必是被人拐騙走，或是少女離家出走了。
某一天，有個杏姓姑娘，慌裏慌張地逃回蕁城，並警告大家：“鄉親們，蕁城裏來了一群鹿妖，會幻化成人。她就是被鹿妖拐了走，又逃回來的。”蕁城百姓聞之，驚駭不已。每日將家中未出閨的少女守在身邊，從不敢輕易出門。
蕁城中，有個姑娘，姓桑，名榆，年芳十七，是蕁成桑老漢的閨女。桑老漢，早年喪婦，一直單身，身邊隻有小女桑榆相伴。桑榆長得貌美，臉兒白淨，眼眸明亮，唇角上揚，微有笑意。桑榆常穿一件白衣，白色裙衣上繡一朵白荷，像揉碎了一團蒲公英，紛紛撒落衣裙上。桑榆每天陪父親進蕁城市場賣魚，中午去，晚上回。而每天早上，桑榆會隨老父親去湖畔捕魚。
捕魚對於桑榆來說，是一件快樂的事兒。因為湖畔景色優美，森林廣覆。每天天一亮，桑榆會給老父親燒飯，吃完後，兩人同去湖畔。桑榆望見父親用魚梭修網，問：“爹爹，今天天空陰暗，怕會下雨的。”桑父說：“閨女甭怕，我們帶好蓑衣，穿好雨靴。”
彧西湖畔，有望不見盡頭的森林，粗壯的灌木和巨杉將地麵牢牢遮掩，一個不熟悉路徑之人，往往會迷失前路。桑榆回眸望父親，問：“爹爹，聽蕁城百姓講，有人看見了鹿妖，你相信嗎？”桑父道：“閨女，這個話你也信。哼，咱們是老實人家，見不著鬼。”待來至湖畔，一艘小船飄泊岸邊，船上放著一根長篙。桑榆道：“爹爹，你瞧，好像有人上了船。”桑父笑道：“閨女，你眼花了。這彧西湖畔隻有我們父女倆來，蕁城無人知曉。”桑榆上了船，檢查一番，發現少了一件自己的綠羅衣。那是她放在船上，用來替換的。桑榆道：“爹爹，有人拿走了衣服。”桑父道：“閨女，別瞎猜，興許是被風吹走的。”桑父將漁網拖上船，準備起船，桑榆卻道：“爹爹，我今天不想上船。方才經過森林，我發現路畔有蘑菇。”桑父道：“閨女，你的意思是想采蘑菇，是嗎？”桑榆道：“爹爹，我正有此意。”桑父拿起竹篙，看看天色，微有憂鬱：“閨女，看樣子，一會兒天要下雨呢。”桑榆道：“爹爹，我不怕。如若下雨，我會躲在大樹下蔽下。”桑父見女兒執意不肯上船，隻得隨桑榆而去。
桑榆告別了父親，背著一個小褡囊，獨自闖入森林深處。
森林裏，彌漫層層霧嶂，淺清金暉斜射草木間、樹叢裏，鳥兒翻飛，彩蝶追逐，清香之味如果漿四撒，如沐香泉中。森榆心中甚喜，四處張望。草根處，青苔裏，隨處可見圓滾滾、厚實的蘑菇。這讓桑榆無比興奮。桑榆采摘蘑菇，漸入深處，全然忘記身在何處。
當桑榆猛一回想，才登時後怕。廣袤繁盛的森林裏，除了鳥兒啼叫，野獸低吼，就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桑榆望天，見天空被綠冠蔽掩。桑榆望地，見地麵被綠葉疊蓋。一時間，桑榆著急起來。
尋找一番，桑榆氣餒極了。坐在草叢間，桑榆居然睡著了。等她醒來，天哪，她發現身邊站立一群野鹿。那些野鹿，頭上長著角，身上披著綠色斑紋，瞪著眼珠正不停地在她身上打探。桑榆一慌，趕立直起身。想要逃跑，卻被一隻巨大的野鹿首領擋住了。那野鹿道：“小娘子，瞧瞧我們是誰。”話音落，一群野鹿瞬間變幻成一群鬼魂。那些鬼魂，個個搖頭晃腦，全都穿著白色或綠色衣服。鬼魂瞪著綠眼珠，在他們蒼白無色的臉龐上，十分突駭。桑榆失驚道：“你，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個鬼魂道：“小娘子，我們是地獄之鬼。因前世作孽太多，酆都不許我們投人胎。”桑榆一聽，捂著嘴巴，嚶嚶哭泣道：“那，為何抓我來此？”鬼魂道：“我們無法投胎，從酆都地府逃了出來。為了能在陽間存活，我們隻能在人和鹿之間變幻。”桑榆道：“原來你們是陰曹鬼。”鬼魂道：“小娘子，我們變幻為鹿，也隻有在白天。晚上，我會就變回了鬼魂。將你抓來，也是無有他法。”桑榆道：“那麼告訴我，抓我來此，意欲何為？”鬼魂道：“白天我們是鹿妖，晚上是鬼魂。因為身份原因，我們需要陽間人為我們守靈。”桑榆道：“我一個弱女子，如何為你們守靈？”鬼魂道：“我們幻成鹿妖時，希望你扮作牧鹿人。我們幻成鬼魂時，希望你扮作驅鬼師。這樣，我們好在陽間和陰間來回變幻。”桑榆聽了，哭笑不得。她偷偷地掐掐胳膊，發現有疼痛，這才確信，自己成了鹿妖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