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離開了鬆浦府邸,直接領人向薩摩進發,去找自己的船隊,即將去柘植的故鄉伊賀。
王直邊走邊想起唐紹明剛才出手的情形,他有些對紹明手上的藏刀好奇,就問了起來。相比於李和、許從誠對王直的仇視態度,紹明對王直倒不是那般強烈,適才見王直與倭人的言行,反感到幾分草莽的氣魄。
故此王直問紹明,他就答複一二,說起自己在烏斯藏的事。然而王直不過是南直隸徽州府的商人家世出身,他印象裏隻有大明東南一隅,哪裏曉得萬裏之遙的藏地,所以一會就沒了興趣。
一旁許從誠攔住紹明,衝王直瞪一眼,回頭對紹明頗為不滿地說道:“老弟你何必救他,讓他死了幹淨,也省得朝廷下海捕令捉這麼個倭賊頭子。”從誠在鬆浦府邸裏也出了手,但他是為紹明,與王直沒半點關係。
王直哂笑一聲,“是了是了,在你們眼裏,我便是倭寇,死了是更好。”又問起紹明來,“既如此,你怎麼出手替我擋刀呢?”
紹明失憶過一次,又在異域久待,心中對大明便少了一層家國執念,他並不因為王直是倭寇,危害大明而不去救他。因為紹明的心畢竟是善的,他隻記住那些最基本的道理,於是回王直道:“是不是賊在於你,救不救人在於我,救人是功德一件,我自然能救則救。”
李和歎道:“兄弟是愛做老好人,可惜他不值得你救。”
王直一聽,隻覺得紹明這人很特別,也別無他言,轉而跟李許二人搭話,道:“朝廷就這麼想抓我嗎?當初我向朝廷殷勤示好,朝廷理也不理,現在倒把我當個人物了?”許從誠啐了一口,回道:“你算什麼人物,不過就是個躲到海上倭國避難的賊罷了,我看,今日倭人對你這般,想來也用不著朝廷對你興師,你遲早是死在倭人手上的。”
“急什麼,”王直不以為意,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想到過往,他越說越得勁,“和倭人,我打的交道可比朝廷深多了,倭人的心思,我豈能不知?你放心,我還不至於栽在這鳥不落屎的窮僻鄉野,不至於死在倭人手裏。我就是死,也得回大明國去,埋進故土裏,那才是我王直的死法。”這一番說辭,真不知他心裏對大明到底是如何的情緒。
沿途不曾耽擱,到了薩摩,見海邊大小船隻停靠,而王直的船隊十分顯眼,所有的船帆都寫著徽王的名號。手下徐海見了王直,迎接招呼,說是當地藩主給他們船隊補足了儲備,即刻便能出海,看來,王直的勢力在薩摩也是首屈一指。
風帆一揚,沿著東海岸線,小船連大船,炮船左右擁護,浩浩蕩蕩,徑往伊賀開去。
這一行有十幾天的工夫,船上閑來無事,李許二人除了跟紹明說話,沒有別人。有關紹明失憶後的事還沒怎麼了解,許從誠就問紹明:“跟你在一塊的姑娘是誰?”他指的是藏女洛桑。紹明遂講到自藏地至蒙古的經曆,許從誠聽著,一會笑出聲來。
說起紹明,之前他與徐可兒走在一處,許從誠還當他倆是一對,就調侃說:“你倒是不誤事,舊人不在,這麼快又有新歡了。”
而說起可兒,許從誠最近一次見到,是在嵩山大會的時候,當時從誠出麵與蒙古比試了一場,是以讓可兒發現。但可兒一心想著紹明,二人沒有多少說話的機會,從誠也曉得可兒她尋不見紹明,心中甚是擔心。
此時許從誠繼續跟紹明調笑說:“你的舊人在尋你,要知道你有了新歡,指不定多傷心呢。”紹明一番交談後,知道許從誠就是這般脾性,也不去計較,隻顧講述經曆。
可不一會,當紹明講到蒙古時,一說出把漢那吉的名字,許從誠立馬收起笑意,神情嚴肅,連連質問:“你知道些那小子的什麼?他現今在什麼地方?這麼說,你還見過俺答了?”
李許二人對把漢那吉的認知,仍是在嵩山大會上。如今大明國的外患乃是南倭北虜,尤以倭寇王直、蒙古俺答為最大勢力,所以對那個蒙古少主,許從誠也一樣是心懷敵意。
紹明盡可能坦白,說到了邊關的情況,尤其那個大同總兵官仇鸞,竟與俺答部有勾結。李許二人盡可能記下所有重要情報,回去必須向朝廷稟明,按律治罪。
等紹明講完許多自己於西域大漠的經曆後,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說:“以前的事我大多記不起來,老實講,我對你們還是陌生得很,不如講講你們倆的事情。”
其實失憶前,紹明對李許二人也是知之甚少。但許從誠隻覺如今跟紹明的關係,似比之前更近乎了,乘著興致,他大講特講,尤其把與李和在錦衣衛的經曆講了個透,就差沒將錦衣衛的機密講出來,李和便時時提醒他注意分寸。
李和寡言少語,一開口都是關乎大明國勢,道:“你適才說在烏斯藏,在回疆,在韃靼的這些,倒著實新鮮。我在朝廷聽聞,近年烏斯藏是還有來貢,西北的哈密、吐魯番則彼此紛爭,朝貢少了,南洋番國也是內亂不止,更別提北邊的韃靼,那個俺答確有虎狼之心,隨時南犯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