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直正與柘植次郎說著話,時不時對李許二人指指點點,無奈他們說的盡是倭語,李許二人卻聽不懂。王直想是也知道這點,故意說得大聲,好叫李許注意到他。
唐紹明與許從誠切磋之後,喘勻了氣息,收勢麵容,過來也注意到王直那邊。
紹明隻站著聽一小會,忽而輕輕拽了一下許從誠的衣袖,說道:“他們好像是在說,到了伊賀之後,打算找個機會對我們下手,可要當心了。”
許從誠兩眼一亮,不是對王直的預謀有所驚異,而是對紹明大感驚奇,“怎麼,你還懂倭語?”他已經覺得紹明簡直換了個人似的,處處教他吃驚。
紹明不是完全聽懂倭語,隻聽出個大概。這是紹明在船上別來無事,因為耳邊總能聽到王直手下有些個倭人說倭語,他出於好奇,便試著去記住一些常聽到的詞。
在烏斯藏學會藏語,在蒙古學會蒙語,對紹明而言,自失憶後,仿佛比一般的漢人更容易掌握夷語。而倭人所用的是漢字,較之藏語、蒙語更易學會,且紹明記性又好,一番察言觀色、耳聽辨聲,憑對方的情態語氣,便聽出言語裏的意味。
許從誠聽紹明解釋,這才信他剛才的武功能自學而成,真可謂無師自通。
李和道:“上了賊船,沒有回頭路,紹明兄弟說的是,我們自己當心,別著了他們的道。”許從誠不屑道:“憑我們哥倆,他們要想動手,那也得看他們本事大不大,何況紹明兄弟你現在也是個好手,怕他怎地?”
他們說了一會,王直走過來提醒道:“就快到伊賀了,你們收拾收拾,上岸後,跟著我就行。”邊說,邊叫人整理貨箱。許從誠目光一瞥,甚是敵意,也不說別的。
伊賀,是倭國本州東海岸偏內陸的一個小方國,西麵臨近平安京(倭國京都),受到倭國國主的冊封與庇佑。不過眼下正值內亂,國主就如周天子一般,名存實亡,而地方上的大名便如春秋諸侯一般,爭霸兼並,而伊賀正處於四戰之地,周圍的大名都有覬覦之心。
但伊賀忍者眾多,就如漢人的江湖俠客一般,他們武藝高深,聚眾自衛,是以存活至今。
柘植次郎跟王直說到伊賀,除了思鄉之意,還說到,假若王直要他勸說伊賀的忍者效命,伊賀的上忍是不會答應的,他也知道王直的心思。上次王直去伊賀,便是無功而返,隻怕這回還是,而王直沒有跟柘植多談,隻顧著上岸。
當船隊開進海港,王直勢力著實叫當地倭人警覺,時值戰爭年代,但凡外人進入,自會引起騷亂。一靠岸,二當家徐海照舊守在船上,王直自領一眾人組成龐大的隊伍,上岸吩咐外圍的人手持火槍,護擁其他人搬運貨箱。他也不怕打草驚蛇,幾百號人拖成長龍前行,自以為倭人絕不敢輕舉妄動。
走了不一會,總算出現倭人擋在路口。
紹明走在隊伍前列,看見對麵的倭人穿著各異,麻布蓋體,手持長槍木盾,為首幾個騎著矮馬,手腳胸背係著木甲,整體比之王直的隊伍,略顯簡陋。紹明耳聽見對方高喊一聲,質問王直何人。
再一看王直,想來跟倭人打交道慣了,行動幹脆利索。先來了個下馬威,他拿起火槍朝天一發炸響,驚得對方人馬連連後退。隨即又命人搬一箱銅錢出來,跟對方說起倭語,紹明聽其大意是,要給對方錢,叫他們領路去伊賀。
上次王直去伊賀,是由陸路從西麵往東去,這次則是由東海岸向西去,所以並不曉得路線,包括隨行的柘植次郎也是不知。眼前,對麵的倭人其實本非伊賀人,可在王直恩威並施下,打也打不過,錢又難拒絕,於是不管如何,嘴上先答應了下來。
王直雖被大明視為倭寇首領,但他在跟倭人往來時,卻總說自己從大明來,並以漢人身份與倭人通商交易。然而此地不比九州,與明國的來往甚疏,久而久之,尋常人便不知曉。
在見過當地領主後,那些貴族也不比九州,接觸到的漢人並不多。他們隻知道,遠在西海以西,曾有個大唐國,被他們視為天朝上國的存在,大抵在他們眼裏,漢、唐、明都是一國的別稱。
領主想當然地把王直視為唐國來的人,待之以禮,何況又收了王直的錢,更沒有拒絕為他領路的理由。此地鄰近伊賀,找個領路人也非難事。
那領主陪王直用過一頓膳食,另外提醒王直說,伊賀是忍者的國度,尚武已久,對待外來人,無論漢倭,都是仇視的態度,恐怕這一去很是凶險。王直謝過領主好意,叫來柘植次郎,指著他說,柘植即是伊賀的忍者,此來目的是送他回鄉,不會有事。領主便沒話說,當即遣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