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己方射來的箭雨，與顧西華對戰的樂青雲和樂善非但沒有怒，甚至都沒有驚，倒是被侍衛們護在後方的商樂道驚怒交加，目眥欲裂地嘶吼道：“住手！”
但這回他的命令卻不好使，射箭之人根本就不理會他這個剛行過登基大殿舉行過加冕儀式的新皇帝，看著一支支利箭雨點般沒進了黑夜中纏鬥的身影，商樂道的心中瞬間湧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這樣密集的射擊，沒有人能夠幸免。
樂青雲和樂善並不是武功超群之輩，他們……他們……
商樂道的眼前突然模糊起來。
他忽然記起，幼年時第一次見到樂青雲時的模樣。那時的樂青雲官職不顯，平日裏他根本就沒有注意過這麼一個人，直到江都王商建收買的人手在宮中作亂，父皇出宮營救母後和妹妹，而他被獨自留在了皇宮之時，那時的他多麼害怕呀，那幾乎是他記憶之中第一次感到害怕——平日裏對他恭謹有禮又或者諂媚討好的宦者和宮女，突然瘋了一般執著利器向他攻來，他甚至都不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隻記得，最危急的時刻，是樂青雲救了他，如今日這般，不顧性命地衝上來，為自己化解了必死的一劫。
作亂的宮人被殺之後，他驚魂甫定，根本無法言語，而一臉豪邁笑意的中年將領卻伸出猶帶血跡的大手，抱起了他，粗著嗓子道，“太子，不要擔心，逆王想要刺殺您，得先從我樂青雲的屍體上踏過去！”
那一刻的劫後餘生和慶幸，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可惜，後來升職的樂青雲卻被父王派去了邊關抵禦戎人，若非如此，當年那顧誠又怎能不費吹灰之力便讓自己“禪位”呢？
世上沒有如果，他若怨，便隻能說是造化弄人吧……
這少有的幾個忠於自己的人，老天爺為何還要這麼快就收了去呢？
淚水落下，商樂道隻看見，頭盔掉落的老將半跪在地上，花白的頭發在暗夜的火光中格外醒目，他的身上插了三四支箭矢，可那一杆長槍卻仍舊高高舉起，保持著對敵的模樣，仿佛下一刻便要飛出去刺穿了敵人的身體——
可，長槍卻始終沒能刺出去。
而它將要攻擊的敵人卻還好好地站著。
且他的身上，一支箭矢也沒有！
盡管這一幕出乎了商樂道的意料，但他隻愣了一瞬，便抽出了腰間的長鞭，冷冷地騰空而起。
為他站在身前的人本就不多，他承受不了更多的損失了。
樂青雲為了他複興乾朝，可以傾盡全力，甚至搭上兒子的性命，他這個被保護被仰望的人，怎還能躲在人後當縮頭烏龜？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顧西華握著手中的裂天黑龍戟，看著倒在自己麵前的樂青雲，心中卻甚是平靜，在戰場上，他殺過的人太多了，可沒有哪一刻，能讓他如現在這般平靜，平靜的仿佛即便麵前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執戟而過，片甲不留。
他的阿言還在等著他。
所以，擋我者死！
隻是，麵前的乃是商樂道，顧西華的心思便又亂了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