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媽媽!
多麼親昵濃情地呼喚。
可是，我再也不能呼喊，不能在這樣親切的呼喊裏，沐浴陽光般的溫暖，享受微風擦過心海的柔軟。我怕。怕那聲呼喊，在蒼涼的穹宇縈繞的時刻，你聽不到，我卻早已淚如雨下。
我不知道，你在天堂還好嗎？沉寂了許多年的那聲呼喊，在天地之間振蕩的時刻，一定會突然的驚擾了你的安寧。打破你安息的清淨。無以記數的日子，傷悲那時，快樂那時，欣喜那時，我隻能在心底，默默地想，默默地念，默默的祈禱，默默的喊。
媽媽，你幸福過嗎？小時候，我什麼也不懂。不知道，也無從知曉。隱約記得你年輕的樣子。紮著辮子，穿著素色的夾衣，在灶台上，一邊做飯，一邊哼歌。雖然隻是反來複去的兩三句，卻清清脆脆的留在我記憶裏。你曾經有過快樂的日子，是嗎?可是，你得病的時間更長，你和病魔在一起困苦的日子，最終讓你走得好遠。走出學校，走出宿舍，回頭，我永遠找不到你。
你那麼久，沒有和我說話，沒有托夢給我。我沒有你的音信。我真的想知道，你曾經是否過得幸福。你和爸爸經常吵架，我說不出一句話來勸慰你，我覺得自己好小，好無力。後來，從醫院回家的幾個月，我還在學校，你就那麼匆匆的遠去了。你毅然上路，是否，是痛苦襲擊你，你逃離了這個鳥語花香的世界？或者，是你不情願離開我們，被颶風一樣的疾病卷走了身影？
你那麼遠，遠得遙遙無期，盼無邊際。
你走後，我開始允許心靈流浪。你就是遊子身上那根牽心的弦。深深地隱藏，深深地生長。深深地震撼或麻木或混沌或頹廢的心。親情的缺失，讓我獨立，讓我成熟，也讓我把懷念你的思緒，一次次訴諸文字，托付文字。
請你原諒，我忘記了你的祭日。太久的生存輾轉，波折，我好象忘記了自己的出生。也忘記了你離去的日子。兩世相隔，多麼絕望的地域之別。聽不到親切的你的聲音，看不到熟悉的你的背影，我不能在你那裏取回冬天裏的暖意，也不能把自己的一絲溫暖，傳遞給你，送達給你，是傷感的，悲戚的。
感謝清明節，感謝十月一，祭祖的日子。我可以來你的墳頭，靜靜地待在你的地方，看望你住地裏生長的一株草，一片葉，一棵莊稼。
跪在你麵前，愧疚是我全部的心思。沒能報答你的養育，沒能報答你的恩情。我要說聲感謝你。你帶給我生命，遺傳給我善良，敏捷，聰慧，溫柔的情誌。所有生者具有的強大能量，擔當，承載，責任，我都有。感謝你，賜予我美麗的女兒之身。清澈，冰涼，驕傲，柔韌，我懂得的，都是你遺傳了我。
暗夜裏，隻有一串串的淚珠，悄悄的在臉頰一回回滾落。晴空下，隻有一次次默默的仰望，在蔚藍裏流轉。我沒有能夠愛你，為你做哪怕小小的一件事情。沒有能夠在想念你的時候，去看望你。想你，隻能無聲無語，隻能淒然而坐。這是今生的我，無法言說的悲愴。
現在，我成家了，立業了。很好，你不要惦記。再艱難的路，我都可以走過。再紛亂的世事俗務，我都會整理清晰。再苦澀的日月，經年的困惑，我都會咀嚼吞咽，轉臉微笑。
其實，我有一個不能實現的願望，說出來也無妨。就是想你的時候，能輕輕地喊你一聲，媽媽。回溯童年裏你給予的疼愛，給予的嗬護。但是，我始終喊不出來。
沒有你，我不能喊。即使喊出來，你不應聲，我怕自己流淚。滄海又桑田，你在世界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