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人生,愛情也怕冷(2 / 2)

那也不能就暈過去呀。妍知道自己生寶寶,因為離老家太遠,沒有人幫忙。弈的心理負擔太重,也知道自己強行留家的失誤,更知道弈太緊張,熬夜後得重感冒。她說,我看書太專,基本的醫學常識都沒有。你要命啊。身體的事情,它不直接告訴我。弈打趣著,憶起自己半年前的“偉大”事跡。

生活,磕磕碰碰。妍與弈,是一對不會吵架的夫妻。相處的日子,油鹽醬醋的麻煩,協調起來是那麼艱難。本來就不怎麼侃天的他倆,待在一起更加寡言。日複一日的機械轉動。妍竭力不讓心感覺到麻木。久了,她知道自己的心,失去了語言。隻有時光無聲疾行。恍惚,真切。晨起明媚的陽光,眨眼就被沉沉的暮色替代。平庸的生活,妍好怕自己失去向往,灰燼一樣沉寂在泥土裏或四處飄散。

妍總覺得自己有一雙隱形的翅膀,隨時會起飛。

弈喜歡籃球,喜歡和朋友賽球拚酒。他的世界在外麵,釋放,寬闊。妍喜歡獨處,喜歡音樂,她的世界封閉,隔離,狹小。他們都敏感,好強。初成的小家,他們笨拙的做家務,笨拙的語言交流。兩個人會為無關緊要的一句話,某個無關痛癢的一件事,某個不冷不熱的態度,論說半天,爭執半天。妍煩了。冷了。兩人世界戰事不斷。最有力的武器,是各自沉默。仿佛陌生的客人,住一屋,卻壯烈得老死不相往來。

積蓄的憋屈,越來越多,壓彎了她上班與閑暇的枝枝蔓蔓。妍好想以逃離的借口起飛。沒有方向,或許有不再困惑的輕鬆。逃開,是她所能想到的出路。可是,她察覺自己懷孕了。

一個秋陽溫暖的日子,風很大,傳來遠方的涼意。下午。懷孕6個月的妍說,我想吃羊肉。你去幫我和你的寶寶買吧。我吃等於他吃。弈買回了家鄉有名的羊肉泡。那家店是回民開的,有上百萬的資產呢。妍聞著碗裏一股淡淡的膻味,卻又不想吃了。你吃吧。弈見她不想吃,讓她吃別的。自己吃完了一大碗羊肉和湯。兩個餅子也沒有剩下。

大約5分鍾。弈說,我怎麼難受。他躺在沙發上。我累了,休息下。妍感覺有點不對勁。他好好的,才到黃昏,就累到要睡覺了?給弈喝了水。她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好點嗎。沒有。你哪裏不舒服。我胸悶。很要緊嗎。沒事。

弈說話的時候,四肢疲倦的耷拉在沙發邊緣。妍心慌了。她見他的嘴唇,成了暗紫色。起來。我們找醫生。沒事。弈不肯。去看看,隻要沒事就行。妍強製他。

走出房門,弈換好鞋。妍鎖好門。回頭時,她發覺弈有些站立不穩。急忙扶住他的胳膊。可是,弈一個大男人,一個生龍活虎的男人,像一片落葉一樣,輕輕地悠悠地倒在她的眼前。沒有聲音,沒有示意。沒有吵嚷,沒有爭辯。她沒有扶住他。他眼睛睜得好大,臉色蠟白,頭歪向一邊。十指和指甲,也成了暗紫色。躺在水泥地上一動不動。

妍一邊驚呼著弈,一邊哭。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說話呀。她一邊扶著他的頭,一邊握住他的手來回地搖。妍的依,妍的棲啊。他倒下時迅疾,快捷。不容抗拒,不容商量,不容回旋。妍感覺自己的天就要塌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潮水一樣,迎頭打蒙了她。快救人啊。她著急的喊著,四下找尋失手扔掉的包和手機。

弈。弈。醒來啊。醒來啊。你等著,我打電話。妍扶著他的頭,哭著看她的天,喊她的天。

120來了。診斷為食物中毒。亞硝酸鹽,用來煮肉。過量了。弈救了母子兩條命。是英雄。誤打誤撞的英雄。妍微笑著,你運氣好差。看在我救你的份上,今後要讓著我,不許主動跟我吵架,不許冷漠的對我。弈不辯解自己的壞脾氣。他聽著來自她的第一次命令。用沒有輸液的另一隻手,握住妍的手,弄疼她。漫長的歲月,風霜雨雪。從此,她隻要他好好地陪著她。不許有任何閃失。

受過生活的風塵之後,妍的翅膀姍姍地落下來,隱在身後,隱在靈魂裏。她允許自己有一雙不為人知的翅膀,也允許以自己的心意安放。今生,不再準備起飛。她感覺遺憾,也不遺憾。兩個脆弱的生命,相依著,不知哪天要告別。或者,一個還沒有來得及告別,已經湮沒在黃土紅塵。

青春凋謝,愛情會跟著一起凋謝。平淡的婚姻裏,親情濃於愛情,一樣把孩子置於肩膀最高處,沐浴陽光與春風,長大兩代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