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愛情在風花雪夜的窗外哭了(1 / 1)

市醫院。普外9樓。919病房。

靠近傍晚,熟睡的我被一陣輕輕的嗚咽拽醒。

燈光透亮。四麵潔白的牆壁與乳黃的地板安靜,沉默。六盞吸頂燈籠罩著術後撤去監控的和暖,安適。

是我的臨床。前天與我一前一後手術的女子。她長長的淺棕色波浪卷發,柔順的散落枕邊。嬌媚的麵顏,被坐在她床前椅子上的男子擋住了。

女子低聲嚶嚶哭泣。

我背對著他們側身躺著,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靜謐的空氣流動,以及流動的對話。

你憑什麼,把家裏的鑰匙給她?我和她毫不相幹。她不是我朋友,也不是親戚。憑什麼在我的家,隨意出入?女子好像終於抑製不住情緒,大聲的問責男子。又似乎問責自己。她的哭音,跟著憤然的語氣稍稍放大了。

她是誰。我並不迷茫。聆聽中的我,隱約懂得兩人情感,被另一介入者侵擾。

男子沒有回答。女子的悲慟被冷漠的態度激化了。她失聲而痛。

別否認。中午鄰居看望我時說,晨起看到你妹從家裏出去了。我自己的妹妹剛走。你本來兄弟四個。是哪個妹妹?你故意嗎,不是有言在先,別把含糊其辭的情感,帶入血緣和家庭嗎。

她的哭聲驚走了房間的暖意。我感覺冷了,掖了掖被角。

都是我的錯。他緩慢的低聲的應答她。

我能斷定,那男子早已默許了隱身妹妹的存在。或許糾纏今生。那妻子也不會鬧著離婚。直到一輪又一輪的四季流年。女子守定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

她非親非故,你在意過我的感受嗎,為什麼你隻想顧著自己,忽略我的存在?

女子儼然失控了。她的說話聲含雜著濃重的鼻音與哭腔。任由黃昏的房間,蕩漾她的心痛。蒼涼,悲傷,奔湧傾瀉。潮水一樣無法遏製。

我想讓她幫忙。男子意欲解釋。

我有什麼忙要她幫的?是你需要安慰吧。你知道嗎,那年結婚前夜。我在母親的墳前,雙膝跪倒,哭暈過去。你憑什麼這樣折騰?你不懂體諒我。當年所有親戚都反對婚事。我一個人孤立的堅持,我圖你什麼呀,簡陋的屋子裏,一張三兜的木桌和長條凳?

她抽泣著,訴說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隻看準了你的人。可現在,你是別人的人了。你走。走。我每天帶著兩個孩子,守著家。現在,連家也漏風了。寒冷了。你說,我守著這個家,指望什麼?

都是我的錯。他又低聲的應答她。

你知道的,我們的房產證是我的名字。一片瓦,一根線,一隻碗,都是我刻意帶回去的。你這樣子,是要讓我委屈一輩子嗎?你到底準備怎樣?

別亂想了。男子低低的勸慰她。

她繼續痛哭著自己的愛,自己的付出。仿佛天已經坍塌了。一浪接著一浪的失聲而語,漸漸熄火了。因為那男子沒有再說話。

我是明白了。男人多半自私,冷酷,無能。你想瀟灑,想出去,你去多久都可以。外麵的空間那麼大,你憑什麼呀,把外人安進我的小家?

她失守了,關於愛,關於恨,關於安穩。我在她的聲息裏,目睹隱忍與柔軟在女子心之深處的盤踞,恒久未改。

大概是哭累了,她停頓了間隙,說,拿熱毛巾來。男子起身去了衛生間。之後,椅子響動。他遞給她熱毛巾。

沒有男人可以降服我。廝守,我願意。不願意的時候,及時告訴你。

她對男子說。輕輕的鏗鏘有力。她溫和的把自己的堅定袒露出來。也許,她又一次嚐到了愛情珠落的味道,鹹鹹的,澀澀的,如淚,如青果。

曆經婚姻久了,心靈域地,有了小小的割據。似乎巋然。但是,共同流經的河床,還有相依的溫柔。於愛情慣性中的兩個人,不要靠的太近。太近了會被對方忽略和熟視無睹的刺所紮,太遠了又不能彼此溫暖。其間的把握,對峙,遷就,寬諒,就是我們期待的完滿,需用一生去修為。

我欲言又止。陌生的碰觸,有著不可言許的冒犯與傷害。

她停止了啜泣。

我暗暗舒了一口氣。婚姻裏,漸失歡愉,漸失靈犀與愛惜。有時,甚至滋生一些蓄意的愛欲。人性裏那點悲哀貪婪,禁不住一提,一抖,一亮相。

若愛,是一麵注定傷及的湖。女子奮不顧身一躍而下。傷著了身體裏外的肌膚,焦涸了豐腴的青春。是甜是苦,噎了嗆了,隻有溺水的人知道。

窗外,微風吹來。男子拉上窗簾。下雪了,漫天飛舞。房間裏,暖氣熱了。回頭看她,寬大的白底碎花睡衣,裸露著她的瘦小手臂,泛黃泛白。柔弱的花兒,她仰麵躺著,眉毛纖細,臉色晴朗。

愛恨裏,她在局限之外。忽而心意沉沉的我,記住了一個美麗的名字:筱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