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當日,陽光正好。凜冽的風,忽兒銷聲匿跡。慵懶的暖意,輕輕照顧著蕭瑟荒涼的北方大地。大病初愈的我,隨著紛亂的落塵,遊跡於喧囂熙攘的人群。
鋪滿塵埃的道路,僵硬地往遠處延展。曠野裏,點點殘雪,蜷縮在光影之後,高牆之後。瘦削的枯枝依舊伸展著,仰望藍色的天空,等待新生的到來。小鎮的街道,除了橫七豎八停泊的出租車和圍路而立的攤點,就是永遠敞開的門麵和他們勤勉的主人。信步走到一家名曰靜依的服裝店。
掀起簾子,推開玻璃門。店主正忙著把新進的款樣,送上貨架。
在忙啊。好個爛漫的春天。我一麵和她打招呼,一麵細細的欣賞。店裏,一半是男裝,一半是女裝。剛上的新貨,是碎花的棉服。簡單的白色,紅色或紫色的小花,看起來別樣可愛。櫥窗模特的肩膀上,還搭著或靚麗或深色的圍巾,一派春光。
是你。帽子遮住了你的臉,我沒認出來。她和我說話時,沒有停下手中擺弄的衣物。戴著黑色窄簷呢帽的我,笑眯眯地看著她。還要我做你的導購嗎,我假裝認真的問她。當然了,今兒就開始上班吧。她開心地笑了。
深粉色的長款棉服,立體的圓領,袖口與下擺繡花,收腰。緊腿牛仔褲。褐黃的頭發,微微卷曲,齊眉的劉海,勾勒出一張嫵媚的臉蛋。我打量著她,好多天不見了。她有些憔悴。仿佛寒冬裏的一株梅,於冰雪裏傲枝亭亭,豔豔開放。
你這裏好冷。我怕會感冒。話沒說完。她答,有電暖。急忙過來,拉我坐在一片窗玻璃大小的暖風旁。無意碰到她的手,好涼。女子眷顧美,甚至迷戀,不可以被評過分。
零下10度。兩間房子。暖風隻可以稍稍暖到腳下寸大的地方。算是湊合了。有顧客進來。她起身取衣,談價,收錢,整理。
我坐在收款的小桌邊,一一的翻看她貨樣的廣告畫冊。
接待完顧客,她轉身朝我。好久不見你。所以,我來看你,看你最近忙活的成績。我掃視了一圈。店裏男服女裝二分天下,感覺很好。沒了以前多半灰色空間的沉悶。所有衣褲都平平整整,舒舒爽爽。淡淡的香水味,在清冽的空氣裏彌漫,懸浮在鼻翼兩側,輕輕漾開。
兩月前,我和女友專程來她的店捧場。她是小鎮上唯一一家,每次5萬以上去廣州進貨的店。女友看中了一件銀紅風衣。腰部有皺褶設計,和她如水的漆黑長發相和,淑秀,溫婉。要是,你這裏有簡約的薄厚適中的靴褲。她配上高筒靴,露出黑色絲襪的點點誘惑,就完美無缺了。我帶點遺憾的跟她說。
整體風格?你是說我得考慮搭配?是啊。男女裝都要預料到。單件的也要有可以相配的襯衣,毛衫,絲巾和風格迥異的褲裝,裙子。男裝厚重沉穩,女裝輕盈精致。兩相應和才好。我望著她稀疏的擺放,建議她,櫥衣間掛滿一些更好。
那我邀請你來店裏導購吧。我知道是玩笑。故意說,好啊,有工夫就來。太好了。她拿著蒸汽熨鬥的手,沒有停下來。忙吧忙吧。我們旋即離開。
曾經聽女友說,一月多之前,她丈夫經營的網吧,在淩晨2時,被三個初中輟學流失的半大孩子叫醒,要求包夜。店主不肯。3時許,他們又來,其中一個拿了刀,猛刺她家男人的肩膀臂膊.鄉村的冬夜人跡寥寥,她到處電話求助,因人力不濟,失血很多,據說染紅了兩層樓梯。主神經斷了,去市院不行又去了西安醫院。現在在家休養。那些傷了人的孩子,沒了蹤影。
我轉悠著,瀏覽各色的美麗。心裏卻翻騰著關於她的傳說。婚後,她離夫家出走4年。癡心跟著一個男子,幻想著那場情夢,能落地生根。後來,她還是帶著自己孤單的影子,返回原地,返回起點。媽媽。她那可愛的3歲女兒,叫喊著跑進門來。
經曆,讓她懂得了情的深淺與寬窄。略知一二的我,觀望著她。她竭盡全力的在生活厚重的底子上,使勁描摹著簡單的主題。
這件不錯。挑出一件桃花色的短上衣,領邊袖口遙相呼應的繡花,清新,雅致。讓我想起繁花似錦的春季,桃花朵朵的豔陽天。可與黑灰相間的格子鉛筆褲相配。
臨走。我問她,你家網吧開業了嗎。還沒有。望著她的眼睛,瞬間閃爍晶瑩。我懂得了一個女子勇敢堅持裏的脆弱與柔順。帶了衣服,走出門。我回頭望望她。趕快忙吧。慢慢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凍得發青的白皙麵龐微笑著,熱心地招呼我,慢走,再來啊。
是宿命的叮嚀,擾亂我一杯酒的安靜。是緣份的約定,纏繞我一滴淚的飄零。是應該是不能明白,升起的蝴蝶落下的塵埃。生死相依是誰可以做的決定。如果我是梁山伯,一定把愛藏起來。在故事開始前離開,我一個人去傷懷。
周曉鷗的歌,從隔壁音響裏傳出來,入耳許久。溫柔的吟詠,好像他在耳邊親昵囑咐。我怔怔地沉醉在恣意泛濫的洶湧裏。慌忙離開。
我怕,被她或者誰,看到自己淚流滿麵的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