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85年的,大我兩歲。在我的記憶裏她總是會笑的很甜,然後對著我說:“璞子,別淘了,跟姐聊天來!”
沒有得病之前,姐姐的話很多,雖然多是講一些她在學校裏的事情或者是教育我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愛聽。至少我不會生出像爸爸或者媽媽教育我時那樣的叛逆表情。
印象中,姐姐話總是那樣清甜,我喜歡那感覺。用村上的話說:有多喜歡?你是春天原野上打滾的小熊,我走過去抱著你說,這就是喜歡。
小的時候我老是淘氣,常常弄壞家裏的東西,之後總免不了吃一頓爸爸的特別“甜點”。整天弄得跟個淚人似的,誰哄都不好使,偏偏姐姐一開口,我立馬就能收起兩隻冒泡的眼睛。記憶裏,姐姐的聲音和笑容是最美麗的,也是最回味的。
但是自她病了以後,這樣的感覺就再也沒有了。
她是在杭州得病的,那時候父母已經不在了,我成了姐姐的家長。剛得到校方通知的時候,我還在成都沒有返回老家的學校。父母的離去讓我無所適從,根本就沒有想過再回學校去,而且爸爸也遺留下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善後。我想不到姐姐會在這個時候出事,那種感覺就仿佛是玩蹦極時卻發現栓在腰上的保險栓斷了,想象著馬上就會腦漿迸裂,人還沒有落到地上就已經玩玩。
去杭州見到姐姐以後就隻有一個感覺,心髒像是一坨水和發酵粉和好的麵團,一點一點的膨脹再膨脹,最後外麵的表皮實在包不住了,“嘭”,隻那麼一聲,不再潔白的麵漿便流了出來。
姐姐現在臉上的表情和那時候基本上沒有變化,隻是少了一些驚恐、一些無助、一些失落,多了一些平靜而已。但是再怎樣也不會再有從前的那種親切、甜蜜了。
雖然懷念,但是又能如何?回去嗎?物是人非,怎堪回首?
摔碎了的玻璃杯或許還能粘好,隻不過多了一些抹不去的紋路,但至少還能做到不漏不灑;但是碾碎的玻璃杯還能粘好麼?
承受的多了到也不會再去要求那麼多,就像你是農民,一輩子都在耕田種地,初幾年或許還會幻想一下香車寶馬,但是久了也就認命了,不再奢求。
這似乎就是所謂的“既來之則安之”。
我站到姐姐的麵前,終於算是博得了她的“關注”。
看了看她的眼睛,才發現那個瘦的過分的女醫生說的“還算正常”似乎也並不是沒有道理。至少姐姐的目光清澈了許多,一年前混雜在那裏的那些汙穢似乎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看來時間還真的可以作為療傷聖藥來看待。治療生瘡流膿的外傷或許沒有什麼用,但是對於精神上的一些糾結小症到也有不小的效果。
姐姐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胸前一點,因為我的背後是窗戶。不過即使如此,我也感覺蠻欣慰,至少我能牽扯那麼一點兒她的目光。雖然知道她不會回答我的話,可我還是出言問道
“姐,這一陣還好麼?”
過去,姐姐說的話總是我的十倍甚至更多。那時候我更多的就是做一個合格的聽眾。而這一年裏,我說的話卻是姐姐的百倍還不止。我想這就是佛所說的“因果循環”吧,早些年,姐姐在我耳邊種下了那些甜蜜的因,現在到了我回報的時候,得結果了。
“昨天回去的時候,老師打電話告訴我被川大錄取了,新聞係。怎麼樣,你弟弟還不賴吧?雖然晚了點,但是至少還是趕上了,而且坐的還不是末班車,嗬嗬!”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長期呆在成都,可以每天來看你。”雖然一直站著腳有些麻,但是我卻舍不得坐下來,不想姐姐的目光那麼快就離開。
“以前總是你跟我講你在學校裏的故事,這下也輪到我了。嗬嗬,第一次上大學,也不知道是什麼樣。會不會如幻想中的那麼美好?、、、、、、還有,你覺得我會在大學裏找到女朋友嗎?嗯,我想會的,而且一定會找到一個像姐姐一樣漂亮的,對吧?嗬嗬!我會和她一起牽著手走過府南河的每一寸河岸,看每一顆我曾撫摸過的垂柳。、、、、、、、對了,還要去西嶺,去都江堰,去青城山、、、、、、、但是我不會走太遠的,我會保證每天都回來陪你。姐姐!”
我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每一次來每一次說,總是保持這樣的姿勢。姐姐坐著,麵窗,我站著,麵床,因為我要去迎接姐姐的目光。
小芙姐走的時候跟我說:“盡量撐著,實在撐不住就哭一下,然後再撐!”幸好,我還沒有哭過,那也就證明我還沒有到撐不住的時候。這多少會好過一些,我還有餘地。